牵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44 编辑 <br /><br /> 父亲今年已经93岁了，身体自然大不如从前。前天接到家人的电话，说父亲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们千叮咛，万嘱咐，总说问题不大，叫我不用着急。可我哪能不急呢？于是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决定回老家去看看。

老远就看到父亲端坐场院外，正把手搭放在额上，痴痴地朝远处张望。那眼神之专注、之虔诚，令我后悔极了：昨天为什么要打电话让父亲知道我今天回家的消息啊！

我飞快地跑向父亲，把包往肩上一挂，腾出右手紧紧地抓牢父亲的左手，我们父女俩就这样手牵手地向家里走去。

父亲走路明显地慢了下来，我大声地叫他，他也听不清楚，我的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胸怀宽广、深爱自己的子女、曾给过我们无穷力量的父亲!

父亲从不打骂孩子，对我更是宠爱有加。

记得我读小学时成绩很好但就是太调皮，上课讲小话做小动作已是家常便饭，甚至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也常常请同学代做。老师恨铁不成钢，于是跑到我家来告状。望望非常生气的老师，看看调皮之极的女儿，父亲竟微笑起来，没说一句责备我的话。但我却从父亲的微笑里读到了关爱，读到了期待。真的，我读懂了，那就是——宽容。

父亲不仅对自己的孩子宽容，对别人也是如此。

那还是我五六岁时候的事吧，我与小伙伴们不知什么原因争吵起来，争到最后竟动起了拳脚。那时的我十分瘦弱，三两下就被他们摔倒在地下。于是我索性大哭，在地上打起滚来。小伙伴一看这阵势早吓得飞跑离开了。听到我的哭声，父亲匆匆忙忙赶到我身边，把我从地上拉起，帮我拍掉身上的尘土，牵着我的小手往家走。一路上，父亲弯下腰来，一边耐心地倾听我的哭诉，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至今我还记得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乖女儿，原谅别人的过错吧，我们会很快乐呢”。

父亲教会了我：原谅别人的过失，会让自己更快乐！父亲，你用自己宽广的胸怀包容一切，并教会自己的子女待人宽容。

父亲深爱自己的子女，即使他们已经长大，可在父亲的眼里，仍然是需要他关爱的小孩儿。

那年我读大一，已经不小了。国庆收假，我要返校。因为家离公路较远，为了赶车，我必须天未亮就动身。父母很早就起床了，母亲忙做饭，父亲则在忙着扎火把。

“家里不是有手电筒吗？”我不解地问。

“刚发现灯泡坏了，你爸正在给你扎火把呢。”妈接过话茬道。

我知道我只能依靠父亲的火把了，我赶紧走到他身边。只见一头银发、已入古稀之年的父亲正从一堆杉树皮中抽出较好的树皮，一片片码放整齐，扎成两大束，这就是我要用来照明的火把了。

饭后，父亲点燃火把，起身送我。屋前有个小陡坡，很不好走，父亲怕我摔跤，他抢在前面，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往下挪。他每走一步，总要停下来，仰头看着我，叮嘱我踩到他刚挪开的地方，就这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我当时不理解，还直埋怨他：我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怕不能独自去学校吗？现在自己也做了母亲，想起当时自己对父亲的粗暴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父亲，我对不起您啊……

我是父亲的小女儿，上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他快五十岁时又生下我，自然把我当成了宝贝。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六十年代的生活是多么艰难，可父亲宁愿自己吃草吃树皮，也不让我们饿肚子。我出生后，母亲大病了一场。没有奶吃的我瘦弱得吓人，真不知父亲是怎么把我养大的。我只记得家家都吃难以下咽的杂粮，喝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唯有我一人例外。父亲从田地里收工回来，不管多累，总要抱起我，在怀里荡来荡去，直到把我逗得大笑为止……

一晃几天假期就已过去，我又得返校上班了。一大早，我轻手轻脚起床，想做好早餐再叫父母，没想到父母早已进了厨房。看到他们颤颤巍巍地生火做饭，我的泪又来了。

我提起包准备离家时，父亲拄着拐杖，跟到了门外，我掉头看他时，只见父亲满眼的泪水，我走回父亲身边，他慌忙攥紧了我的手，小声地恳求着：“不能再住一晚么？不能再住一晚么？……”这时，任凭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当着父亲的面，我哭了起来：“爸，我走了啊。你等着我，只要放假，我就会回来看你的，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怕父亲伤心，于是使劲擦掉眼泪，抬起头，只见屋前屋后的青山是那么高大峻拔，稳稳地矗立着。有人说父爱如山，一点没错啊！

现在父亲真的老了，他只想让我们守在他身旁，走起路来也不像当年那么利落稳健。但他仍想要牵牢我的手，怕我在人生路上摔跤。我知道，不管我走到天涯还是走到海角，我都永远走不出父亲牵我的手，我要告诉我的父亲：如果真有来生，我仍要做你的女儿，让我们父女俩再牵手前行。
2008年8月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