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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三十六朵玫瑰

2022-01-12叙事散文高会林

文/高会林情人节的黄昏,下起细雾似的小雨。我一个人独自在街上溜达,分享节日的热闹和各色人等轻松、懒散或急匆匆、屁颠颠地迈步,尽情吮吸这飘洋过海的洋节,嫁接到黄土地上的韵味。花店的柜台以至门口,摆满了形态和生长期各异的红玫瑰,有的临春怒放肥……
文/高会林   情人节的黄昏,下起细雾似的小雨。我一个人独自在街上溜达,分享节日的热闹和各色人等轻松、懒散或急匆匆、屁颠颠地迈步,尽情吮吸这飘洋过海的洋节,嫁接到黄土地上的韵味。
  花店的柜台以至门口,摆满了形态和生长期各异的红玫瑰,有的临春怒放肥硕艳丽,丰韵毕现;有的羞羞答答半开半合,欲盖弥彰;有的含苞待放青绿可人,跃跃欲试。各个年龄段的顾客,根据自己的审美观念、揣度接受人兴奋点的标准,并一再征求口袋里的钞票和个人心情的意见,一番综合平衡后,确定下购买的株数和开放形态。出门时,有人肆无忌惮地举在手中招摇过市,有人小心翼翼请店主拿纸盒包装后捧走,也有人大胆地于柜台旁,迫不及待奉献给站在另一侧急不可耐的情人,并拥抱片刻,没好意思接吻。   洋节日引进后,花样翻新,得到了长足发展,出现了血色玫瑰(义务现血遥祝远方情人平安),说话玫瑰(花外面印上“我是你的唯一”等爱语),浪漫经济(1朵一见钟情,9朵长相厮守,999朵天长地久,1000朵爱你一万年等),情调蛮多,云里雾里的,也怪不错。   鲜红的玫瑰花散发着诱人提神的芳香,路人尽数沾光,殷红的花瓣辉映着一张张得意忘形或喜形于色的笑脸,营造来街面莫名其妙的随大流的欢乐,惶惑满大街都是有情人。   天擦黑,街两旁路灯同时睁开雪亮的晨眼,鉴赏情人节每一个欢乐的细节和场景。我仍意犹未尽,双眼如同将一根甘蔗嚼到底节,东张西望,越啃越甜,在陌生的人群里打着似曾相识的照面,投掷可有可无的祝福。当然,碰巧也有人稀里糊涂,免费赠送我一些多余的快乐目光和动情的笑脸,顺带让我揩一把那妙不可言氛围的香油——他们吃肉也施舍半勺汤给我解馋。油然感觉自己好象情人节的情乞,不是用手,而是用心灵的窗口——眼睛去讨要。   正蜜蜂样悠闲适意地徜徉在情动意浓的情人节的街头,采集节日的花蕊,我的一位青梅竹马的挚友低着无精打采的头,提一饭盒迎面风风火火地走来。喽,还真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得来全不费功夫,有情人主动找上门来结伴陪聊,机不可失,也不打招呼,迎头挡住去路,送个生硬的惊喜挂上他情人节的记忆,以后有嚼头。
  他木纳地看定我,嘴唇干涩地动了一动,昏黄的树阴侧面的灯光掩饰不住一脸的忧虑、疲惫和憔悴,浑浊的喉咙发出嘶哑变质的声音,两只充血的眼睛,泛起血红的光泽。他说是去医院送饭,刚查出妹妹得了绝症,已进入晚期,急麻爪了,还未来及转告我。   我支着歪斜的头,微张开嘴,两只手保持原有姿势,如一只在蒸笼里闷憋了气的螃蟹,电击般长在人行道街面砖上,心仿佛掉进路边的阴井里,悲凉、无助,搞不清该从哪个方向挣扎出去。灰暗的天空像一扇沉重的卷闸门,启动了电钮开关,严丝合缝地徐徐压向我俩的头顶。鲜艳的玫瑰花和情人节,从大街小巷店铺柜台,知趣地一股脑儿逃亡到其他人的世界里去了。   他和我同村同岁同年读书,兄妹二人,父脚疾,母多病,家境长期贫困。其妹自小聪明伶俐,学业优异,可惜初中未毕业,因缺劳力,自愿舍卒保车,休学帮父母种地,家里只好面对现实忍痛割爱。平日生活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一分钱不瞎花,集中全部人力、物力、财力,供养他读到大学毕业,后与我分配到同一座城市工作,总算熬出了头,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   小时候上学,我们天天同路去一道回,一年到头绝无例外,从没有为任何小事红过脸。他的小妹扎两只光溜溜乌黑的羊角辫,像春阳里燕子的翅膀,扑腾出纯洁的活力、可爱和神气,穿着干净利索、改制很合体的旧衣服,头顶戴着季节应时的花朵——栀子花、玉兰花、蔷薇花和野菊花,还有不知名的草本或木本植物上开出的花。一天到晚跟前跟后,一口一个大哥哥喊得我们好不快活,经常闹不清是在和我说话还是在喊他。小麻雀般叽叽喳喳,什么别踩锅灰印,过沟要小心,让开癞蛤蟆,绕道走(道中有几条炼丹的蛇)等。她能准确描述每天天空云彩的形状和色彩的微妙变化;数清夜晚天庭上到底来了多少颗星星;突然命令我们卧倒,避开盛夏的旋风(乡下叫鬼风,能把人刮得鼻塌嘴歪)的袭击;用一种紫红色的野草叶要我和他哥轻轻挣开,她根据撕开豁口的凹凸形势,算卦我俩前途、命运,主要是判断将来能否娶上媳妇或打光棍,生活富有还是贫穷,还有好多她玩过的传统的门道和游戏项目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当然,她也会玩次把恶作剧,作弄他哥和我,比如,上学尤其在放学中途,我们正走惺惺的,她忽然往地下一蹲,谎称头发晕或肚子疼,我俩只好背着她赶路,累得气喘嘘嘘,跌跌撞撞,快到村口又说病好了,从我们后背滑下来,跑在我们前面,戏称我俩是猪八戒驮媳妇,吃力不讨好。
 
  放学途中,如果她书包里带着锅巴或面饼什么的,背地里她舍不得咬一口充饥,拿出来三个人一准平均分配,谁都休想多吃一丁点,占丝毫的便宜。但绝对往往是以相对为基础,手工操作起来难度大,我感觉每次她分给我的总比她哥多个看不出的一星半点的,有些诡秘、茫然的成分。以至她成家立业后,逢年过节请她哥吃饭,总冇不了我,亲自登门来请,还是一口一声大哥,喊得我心里甜丝丝的,几同骨肉兄妹没两样.,吃完饭回来,她早已准备好两份土特产,有咸肉、香肠、淹鸭子或鹅,外加一大口袋鲜嫩的青菜,全是绿色食品,我和她亲哥一人一份,年年如此。那温馨就像胸中储满一坛陈香馥郁的老酒,散发着故乡故人淳朴的人情味。   可是,她快要走了,还不到三十六岁!医生诊断那万恶的癌细胞已从她的胸部转移到了肺部,下一步必将抓去她的心肝,吞嚼她的生命,从肺到心最多五个月时间。她只剩下150天的人生历程,并且要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留她多呆上一天一时一分一秒。然后,她将永远告别人世,告别我们,告别她那已被手术刀挖损得残缺不全的肉体。我亲爱小妹的灵魂要升天了,到现在可怜的她还蒙在鼓里,不知年轻的自己来日无多。   我伫立于情人节的夜空下,站在淫雨霏霏的十字街头,木视人流车流川流不息的世界和万家明亮的灯火,仰慕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和美好的生活沐浴在情人节的爱河里。苍天,我请问您,为何要我年纪轻轻的妹妹现在就走,一点挽救的余地也不留,去那看不见摸不着、空洞寒冷孤独的天国,她能帮您做什么?她是个忠厚善良的好人,没多少文化更没什么用处,望您慈悲为怀,不要将她收留,她的孩子小学还没毕业,是个很好的家庭主妇。如果可以,不谦虚地说我倒有些文化,办事干净利索,考虑问题全面周到,我代替她行不行?   十年前,她嫁给了一个诚实能干的农村小伙,家东面有一座不高的小山,西面有一条直通长江的小河,田肥水丰,渠通路畅,环境优美。家境虽不太富裕,生活已绰绰有余,我和她哥第一次去她家上门作客,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十二分的满意。小两口勤劳能干,不甘落伍,一边种地,一边又去镇上租了两间门面房,经营烟酒小百货批发兼零售,并虚心听取我和她哥的忠告,薄利多销,诚实经营,把信誉看得比面子还重,宁愿吃亏,勿讨小巧,生意一天天红火起来。如今,家庭收入成倍增长,业已进入农村中产阶层行列,过上了舒心的日子。   小镇处于三河交界,地势北高南低,上游一家化肥生产企业的废水污染了其中的一条河流,丰雨期浊浪翻滚,枯雨期水质恶臭,连苍蝇蚊子都不敢靠近河岸。河床里没有一丝生命迹象,临近黑乎乎稠嘟嘟的水边,别说青草,哪怕是生命力极强的杂树、蒿子也被腐蚀枯萎,像被野火焚烧过似的,一片悲惨的骸迹。由于没得到及时、全面、有效治理,日积月累,地表脏水逐步渗入地下,局部玷污了地下水源,进而污染了一些居民的生活饮用水。无疑,我的小妹难逃厄运,同几个年龄相仿且已倒下的女性一样,被同一个贪得无厌的病魔再一次缠身,扒皮抽筋,敲骨吸髓,直至疼得撕心裂肺、无地自容地死去。   雨停了,情人节的夜空比草锅低还黑,路旁的街灯忽闪着打起懒惰的哈欠。狠心的花店老板看透了我脸上游荡不安的郁闷,有急购玫瑰的欲望,摆出一副曲高和寡的傲慢姿态,爱理不理地将头固定在与柜台平行的角度,以冷漠的视线打扫货架中拥挤不堪的花束。鬼知道他有没有拨开小九九,打起大捞一把、顺手牵羊、也给自己“丑陋”的情人买个见面礼物的算盘。   我折抵出半个月的薪水,从他冷冰冰、瘦不拉叽的手上接过36朵红玫瑰,头也不回地冲进情人节的夜色里。
____七夕无话,来篇情人节旧作,且未投过纸媒,若不合论坛规矩,可删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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