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电脑这个坏东西
2022-01-12叙事散文薛林荣
电脑这个坏东西(约2800字)薛林荣我一直是在纸上涂涂抹抹地写作着的,即使办公室有了电脑,我也只是将形诸文字的东西敲上去。我对电脑有一种先天的恐惧,它要是不小心把我的文章弄丢了怎么办?有一次,机关刚分来的一个大学生给我演示他的电脑绝技,他居……
电脑这个坏东西
(约2800字)
薛林荣
我一直是在纸上涂涂抹抹地写作着的,即使办公室有了电脑,我也只是将形诸文字的东西敲上去。我对电脑有一种先天的恐惧,它要是不小心把我的文章弄丢了怎么办?有一次,机关刚分来的一个大学生给我演示他的电脑绝技,他居然会使用无数种dos命令,把电脑折腾得像个随军的慰安妇。可是等他演示完得意地看着我笑的时候,我吃惊地发现我存在某个地方的数十篇文章不见了!他也大吃一惊,不停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仿佛这不是他的错,而是电脑一气之下捣的鬼似的。他几乎又把电脑翻了个底朝天,却只找到了两个空空的羞涩的文件包,那些文章,已经丢得没魂了。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不是生这小伙子的气,而是生电脑的气,好端端的文章放你那儿,说丢就丢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放在万恶的旧社会,五马分尸可也!
我的文章就这么丢了。幸亏我是个手稿主义者,丢了就丢了吧,我还留有底稿,否则这番损失,形同“文革”浩劫,任谁也不能接受。我本来对电脑极不信任的,始终对它留着一手哩,就像对一个不信任的人时时提防一样。现在我对电脑越发地不信任,敲入文章时不停地保存,敲完了复制好多份,分别藏在不同的电脑和不同的目录下。我还求朋友开动脑筋,给我申请了好几个特大的邮箱,我一鼓作气将它们分门别类予以贮藏,就像一只松鼠勤奋地贮藏冬粮。我还在一家豪爽的论坛建立了自己的博客网站,把一部分文章搬了过去,既接受朋友的评点,又作为一份战备粮,心里感到越来越踏实。
做完这一切,我长出一口气。现在,我再也不怕电脑丢我的文章了。可是转眼一想,要是全世界都停电了怎么办?不要说全世界,就是我的电脑停电了,那我的文章也像丢了钥匙的保险柜中的钱,看也看不到,取也取不出,再着急也白搭。我又想,要是因特网受黑客的攻击,所有的数据都丢失了,一夜间瘫痪了怎么办?不要说因特网,就是藏有我文章的某一个网站瘫痪了,那我也是欲哭无泪呀!所以归根结底,电脑这个坏东西,我还是无法信任它。
我要用电脑,还要提防它,将它视作间谍,人和电脑间的关系就十分微妙,像一个不太团结的领导班子。我不想学太多的电脑上的本事。电脑这个坏东西,知道得越多,心里就越无忌,行为就越放肆,一旦犯事,自己的损失就越大。这和贪官受贿是一个道理。我只学会个打字,再学会个上网发邮件,这本事已经很大了,就已经与国际社会接轨了,我还要学什么劳什子的平面制作、三维动画之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写作而低头而俯身而皱眉而开怀,理所当然,天理使然。写作时是要思考的,所以,人思考的基本动作是低着头,身体与桌面平行,脑磁场便也与桌面平行,思考者的思想便是实在的。人思考得比较弱智上帝可以发笑,但上帝该不会笑人思考的这个动作吧?现在,世界鸟枪换炮,人坐在电脑前开始思考,他的身体是与大地垂直的——鬼知道他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挺尸,上帝见了这一思考动作,不笑掉大牙才怪!伏羲氏思想的时候,是一俯一仰的,“仰观天象,俯察地理”嘛,所以他是人文始祖,是中国思想者的开山鼻祖,是远古中国挣眼看世界第一人。也就是说,一个人直挺挺地坐着,而且双眼高度紧张地盯着前面的一个物件的时候,他与其说在思考,不如说在发恨。现代人大多骄横,粗鲁,心不平,气不顺,致不了虚极,守不了静笃,原来现代人都是让电脑给害苦了哇! 我喜欢如火烈烈的春秋时代,孔子连一支钢笔也没有,但这不妨碍他流芳百世,成为万世尊崇的至圣先师。这似乎也说明,人的文字和思想是否可以对后世构成命定般的影响,并不在于他是用什么写作,而是写了什么;不在于他写得有多快,而是写得有多好;不在于他写得有多多,而是写得有多深。那么电脑你到世上来究竟居心何在?你不就是让人写得更多更快些吗?随便一敲,屏幕上就有一行文字,随便一点,这行文字就风一样消失了,天下哪有这么不严肃的写作者?就算写得又多又好,那千篇一律的字体形如公文,读之无味,面目可憎,生生破坏了读书人沾着唾沫翻着书页一俯一仰地读书的快感,最好的文章,便因为这一原则性体位的改变而无趣之极了。 法国大革命时有一个著名的口号:吻你爱人的时候,枪不要离手。那么,在与电脑进行亲密接触的时候,最好学学人家法国革命党人的精神,腾出一只手握住枪,不要松手,并坚信一个弱智般的道理:不要说电脑,就是“微分子脑”,“等离子脑”,它毕竟是一个假脑壳。 倘若只有电脑便还罢了,可恨的是电脑一来,网络就紧接着来了,就像果子狸来了之后,非典就来了一样,后者才是真正可怕的。 我喜欢在网上发个邮件跟个帖什么的,起初花的时间短,超过半个小时我会头晕、眼花、恶心,生理反应不适,慢慢地我在网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发现网络带给我的直接好处是:通过发邮件,挣了一些稿费;通过跟帖子,认识了一些朋友;通过用引擎,搜索了一些资料;通过看新闻,了解了大量资讯。同时我还能匿名发布对一些新闻事件的看法,生气了可以用很恶毒的话骂人,日本右翼很嚣张的那些日子,可叫我把脏话骂尽了。我在那儿骂人,然后看别人接着我的话头骂,别提心里有多得意了。这都是网络的好处,不承认这一点,那叫占了便宜还想卖乖。但是让我越来越恐惧的是,我开始依赖网络,我老是觉得世界要出事,一上网,先看有没有大事发生。看完了大事就看体育新闻,然后看电影方面的资料,然后去几家论坛开展日常工作。我还特别喜欢看一些明星的绯闻,更喜欢看明星走光图,心情不错的话会看一些性感图片。这浪费了我大量时间,我写作的精力越来越少,开始不爱看书,开始变得懒惰、麻木,并开始变得恐惧。就像走进书店你会对写作绝望了一样,攀到网上,你会对知识,对一切绝望。什么人生、哲理、科学、艺术、性,在网上,它对你形成了深刻的挤压,直要压出你皮袍下藏着的“小”字来。在网上,一个文盲使用搜索引擎,可以在半小时内完成一篇质量不错的论文甚至论著。你搞不清楚深不见底的文字的背后,到底哪些是学者写的,哪些是机器写的,哪些又是鬼写的。据说现在的小孩子已经不爱看纸质图物了,学习知识非要上网。难道读书人在失却了古典的吟诵,失却了毛笔和书法之后,现在又要失去图书吗?然后失去对艺术的热情的渴望和动人的想象力吗?难道我们小时候拿着书本背诵百篇华章的场面不久的将来也要像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那样非保护不能得以传承吗? 我惊慌地发现,连续有三个星期,我都没有在书房的那个老核桃木质地的书桌上看书了,一有空闲,我就在网上溜哒,就像我一直没有回家而在大街上溜哒一样。当我每天午休前躺在床上照例翻几页旧书时,我的耐力在日甚一日地下降,似乎是谁泄掉了我的功力,使我面对宿敌而疲于接招。 行文至此,我更加吃惊地发现,这篇长达二千七百余字的文章,竟是我一时兴起,随手敲在电脑上的,竟然没有留下一丝手迹。这么说来,我竟然无意间离开了俯仰思索,而是垂直着身体整理思路;竟然离开了纸和笔,离开了涂抹,离开了亲爱的手稿,而是直挺挺地面对一个怪怪的玻璃屏幕,十指运斤成风,一气呵成了! 天啦,这是什么世道呀,我究竟是该哭一场还是该笑一声呢?
我要用电脑,还要提防它,将它视作间谍,人和电脑间的关系就十分微妙,像一个不太团结的领导班子。我不想学太多的电脑上的本事。电脑这个坏东西,知道得越多,心里就越无忌,行为就越放肆,一旦犯事,自己的损失就越大。这和贪官受贿是一个道理。我只学会个打字,再学会个上网发邮件,这本事已经很大了,就已经与国际社会接轨了,我还要学什么劳什子的平面制作、三维动画之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写作而低头而俯身而皱眉而开怀,理所当然,天理使然。写作时是要思考的,所以,人思考的基本动作是低着头,身体与桌面平行,脑磁场便也与桌面平行,思考者的思想便是实在的。人思考得比较弱智上帝可以发笑,但上帝该不会笑人思考的这个动作吧?现在,世界鸟枪换炮,人坐在电脑前开始思考,他的身体是与大地垂直的——鬼知道他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挺尸,上帝见了这一思考动作,不笑掉大牙才怪!伏羲氏思想的时候,是一俯一仰的,“仰观天象,俯察地理”嘛,所以他是人文始祖,是中国思想者的开山鼻祖,是远古中国挣眼看世界第一人。也就是说,一个人直挺挺地坐着,而且双眼高度紧张地盯着前面的一个物件的时候,他与其说在思考,不如说在发恨。现代人大多骄横,粗鲁,心不平,气不顺,致不了虚极,守不了静笃,原来现代人都是让电脑给害苦了哇! 我喜欢如火烈烈的春秋时代,孔子连一支钢笔也没有,但这不妨碍他流芳百世,成为万世尊崇的至圣先师。这似乎也说明,人的文字和思想是否可以对后世构成命定般的影响,并不在于他是用什么写作,而是写了什么;不在于他写得有多快,而是写得有多好;不在于他写得有多多,而是写得有多深。那么电脑你到世上来究竟居心何在?你不就是让人写得更多更快些吗?随便一敲,屏幕上就有一行文字,随便一点,这行文字就风一样消失了,天下哪有这么不严肃的写作者?就算写得又多又好,那千篇一律的字体形如公文,读之无味,面目可憎,生生破坏了读书人沾着唾沫翻着书页一俯一仰地读书的快感,最好的文章,便因为这一原则性体位的改变而无趣之极了。 法国大革命时有一个著名的口号:吻你爱人的时候,枪不要离手。那么,在与电脑进行亲密接触的时候,最好学学人家法国革命党人的精神,腾出一只手握住枪,不要松手,并坚信一个弱智般的道理:不要说电脑,就是“微分子脑”,“等离子脑”,它毕竟是一个假脑壳。 倘若只有电脑便还罢了,可恨的是电脑一来,网络就紧接着来了,就像果子狸来了之后,非典就来了一样,后者才是真正可怕的。 我喜欢在网上发个邮件跟个帖什么的,起初花的时间短,超过半个小时我会头晕、眼花、恶心,生理反应不适,慢慢地我在网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发现网络带给我的直接好处是:通过发邮件,挣了一些稿费;通过跟帖子,认识了一些朋友;通过用引擎,搜索了一些资料;通过看新闻,了解了大量资讯。同时我还能匿名发布对一些新闻事件的看法,生气了可以用很恶毒的话骂人,日本右翼很嚣张的那些日子,可叫我把脏话骂尽了。我在那儿骂人,然后看别人接着我的话头骂,别提心里有多得意了。这都是网络的好处,不承认这一点,那叫占了便宜还想卖乖。但是让我越来越恐惧的是,我开始依赖网络,我老是觉得世界要出事,一上网,先看有没有大事发生。看完了大事就看体育新闻,然后看电影方面的资料,然后去几家论坛开展日常工作。我还特别喜欢看一些明星的绯闻,更喜欢看明星走光图,心情不错的话会看一些性感图片。这浪费了我大量时间,我写作的精力越来越少,开始不爱看书,开始变得懒惰、麻木,并开始变得恐惧。就像走进书店你会对写作绝望了一样,攀到网上,你会对知识,对一切绝望。什么人生、哲理、科学、艺术、性,在网上,它对你形成了深刻的挤压,直要压出你皮袍下藏着的“小”字来。在网上,一个文盲使用搜索引擎,可以在半小时内完成一篇质量不错的论文甚至论著。你搞不清楚深不见底的文字的背后,到底哪些是学者写的,哪些是机器写的,哪些又是鬼写的。据说现在的小孩子已经不爱看纸质图物了,学习知识非要上网。难道读书人在失却了古典的吟诵,失却了毛笔和书法之后,现在又要失去图书吗?然后失去对艺术的热情的渴望和动人的想象力吗?难道我们小时候拿着书本背诵百篇华章的场面不久的将来也要像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那样非保护不能得以传承吗? 我惊慌地发现,连续有三个星期,我都没有在书房的那个老核桃木质地的书桌上看书了,一有空闲,我就在网上溜哒,就像我一直没有回家而在大街上溜哒一样。当我每天午休前躺在床上照例翻几页旧书时,我的耐力在日甚一日地下降,似乎是谁泄掉了我的功力,使我面对宿敌而疲于接招。 行文至此,我更加吃惊地发现,这篇长达二千七百余字的文章,竟是我一时兴起,随手敲在电脑上的,竟然没有留下一丝手迹。这么说来,我竟然无意间离开了俯仰思索,而是垂直着身体整理思路;竟然离开了纸和笔,离开了涂抹,离开了亲爱的手稿,而是直挺挺地面对一个怪怪的玻璃屏幕,十指运斤成风,一气呵成了! 天啦,这是什么世道呀,我究竟是该哭一场还是该笑一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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