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藏在时间和记忆深处的人

藏在时间和记忆深处的人 文/潘竞贤 　　风。冷冬。这座城市落进了季节的深处，披着厚厚的阴霾，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我走在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繁华是假象。夜色降临，来去匆忙的人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中，面目模糊，像一个个丢失了身份的幽灵。拥挤和嘈杂才是城市的真相，不过，这一切仿佛与我无关了。我在蒸腾的繁华之中看见一个人。 　　他同样背着沉重的黑锅，影子在霓虹灯光的照耀下变换无常。他听到百货市场和皮装商店清仓处理的吆喝。吆喝声没有一天断过，市场和商店天天在清仓。他看到美容美发店里的小姐面目模糊而身体清晰，她们是这座城市唯一不怕冷的群。他的脚步有些急促，希望快点走到这条街的尽头，然后向右拐，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就能够到达一条行人较少的路上。他喜欢冷冷清清的路段，因为可以放松神经不去注意那些莽撞而危险的车辆，不用多听刹车发出的刺耳声浪。 　　巷子两边分布着小菜馆和大排挡，油烟的味道已经沉淀在角角落落，地上有许多油渍和积水，一不小心就弄脏了裤腿。他显得特别谨慎，几乎是踮着脚一路小跳着。好在巷子并不深。很快他就走到了他喜欢走的那条路上。风卷着落叶和灰尘迎面扑来，他的衣服向后鼓成一个包。他下意识地将脸侧向一边，眼睛几乎睁不开了。即使睁不开眼睛，他也知道自己要经过几家火锅城，几家足疗馆，几家大酒店。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他透过玻璃门看里面的世界，那个世界太幽深了，他看不清，他一点也不了解那个世界，觉得离自己很远。他一味推着风往前走，走到一处名叫“龙新花园”的小区，折身拐了进去。 　　真不知道这样的住宅区有什么资格叫“花园”。它们的主人几乎都搬到了别的新居，它们是专用来容纳这座城市的漂泊者。他住在其中一栋的一层，与人合租，他的邻居是一男一女。 　　晚上他想煮菜粥吃。他淘好了米，把剩下来的菠菜、平菇、青菜洗净，切碎，一起放进小电饭锅里煮。真是冷啊，他的手被冻得生疼生疼。他还想烧一瓶水，但电压很不稳定，要等粥煮好了才能烧水。屋里的灯光很差劲，几乎不能看书，他买了一盏小台灯，充电的，但用不了一会就暗下来了。他的房间在阴面，白天阳光也照不进屋里。他的床铺在地上。他有一张很小的书桌，桌上摆着一盆三角枫。他很宝贝这盆东西，用塑料袋给它保暖，想了许多办法让它好好活着，但它一天天憔悴下去。 　　晚上，他无所事事地呆在房间里，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有时候他听到他的邻居折腾的声音，他们在孤独的深处相互取暖。无尽的虚空笼罩着他。这个世界多么冷清啊，冷清得好像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我知道，这个人就藏在时间和记忆的某一点上。我清晰地看到了他。我捉住了他，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