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牛仔裤

　　因为妻当初的一句话，丈夫坚持穿牛仔裤，并且一穿就是三十多年，渐渐成了习惯。除了结婚时的两套西装裤，丈夫的衣柜里，几乎都是牛仔裤。薄的，厚的。浅色的，深色的。 　　两人正在新婚，有次，丈夫问妻，自己是贫下中农出身，家境并不好，本人也不过是工厂里和铁块打交道的，你看上我什么了？牛仔裤。妻脱口而出。丈夫佯装生气，大街上穿牛仔裤的人多了去了。妻说，还有跟在介绍人后边的你，不过那条发白的牛仔裤，使你看起来很精神，很帅气呢。丈夫说是吗，对着镜子不停打量自己。 　　很多年多年过去，穿牛仔裤已经成了习惯，妻的朋友们说，你老公永远穿着牛仔裤，看起来永远那么精干。妻说是啊，他适合穿牛仔裤。 　　丈夫在工厂是生产调度员，挺忙，也挺脏。夏天浅色的裤子妻一天要给他洗一次。冬天，坚持三天一洗。丈夫心安理得，每次把脏兮兮的裤子随手扔进洗衣盆里，再找一条干净的换上。 　　妻平时不让他洗衣，因为刚结婚的时候婆婆就说过，女人就该做好女人的活儿，洗衣的事她可从没让儿子做过。婆婆年轻丧夫，对儿子的爱，做妻的理解。所以妻结了婚也没让丈夫洗过衣，除了洗过女儿小时候尿布，基本上手没沾过水。有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味道。但他是将每月工资如数上交给妻的男人，为此，妻在同伴们对自己丈夫的遣责中，很是自豪过。 　　妻总是将所有衣服洗完，最后才将盔甲一样的牛仔裤放在洗衣液时浸泡一会儿，再用软刷子轻轻在最易脏的部位刷几下，然后再换水重新用肥皂洗，在搓板上用力的搓，直至彻底干净。 　　结婚的时候，没有条件买洗衣机，妻一直用手洗，久了，也养成习惯。丈夫几次要买，妻都阻止，说机子哪有人洗的干净啊。后来女儿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将第一个月的薪水买了两件礼物：妈妈的洗衣机，爸爸的休闲装。说以后呢，妈妈就可以从手洗的劳动中彻底解放出来，爸爸也可以改换了个着装风格，老是牛仔裤，多没劲。两口心中当然皆大欢喜，对女儿的孝顺暗自高兴，礼物倒成了其次。但两人依然初衷未改。除了洗窗帘，洗衣机没有用武之地。再说了，妻振振有词，洗衣服洗完一遍，要用醋过一遍，把洗衣液味去一去的，把机子腐蚀了也可惜。于是妻一直坚持手洗。 　　对于休闲裤，丈夫不喜欢，说松松垮垮，人穿上也像松懈了一样，提不起精祝，于是他还是坚持牛仔不放松。 　　对妻的观点，丈夫说顺其自然吧。 　　对丈夫的看法，妻也说顺其自然吧。 　　四季轮回，春秋几度。妻退休了，却热衷于和一群同龄人散步爬山，有时晚上匆匆吃完饭，还要约人去运动，不再检查他的衣服哪里不干净且逼着他脱掉，有时一周才洗一次衣服。丈夫想退休了，懒了吧。便开玩笑说，你怎么退休反倒没以前勤快了呢？看我的裤子多脏啊。妻很惭愧地笑，不做解释。 　　刚好有天丈夫在家，楼下的人家咚咚跑上楼，说你家的衣服一直往下滴水，我没法晒衣服啊。丈夫跑阳台一看，果然，他的牛仔裤正往下滴嗒着水，喘流不息的。丈夫冲妻喊：你怎么回事啊？衣服也不拧干？妻仍是一副很惭愧的样子，还向人家赔着不是。 　　虽然在不停地锻炼，妻还是经常会在睡前要丈夫帮她捶肩揉背的，胳膊和腿的关节还会贴一些伤湿止痛膏之类。丈夫说，这人退休还变娇贵了。听到这话的妻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便拨去他的手。 　　天渐渐冷下来，难得有阳光充沛的日子。有一天，他们准备出门，妻拿出一条制服的裤子要他穿上，他几乎不高兴了，他说天这么冷，这裤子这么薄，谁会穿啊。妻不作声，收了起来，拿出最厚的牛仔裤。还有一次，是星期天，他们坐在阳台晒太阳。妻说，以后给你买制服的裤子或休闲的吧，咱也不年轻了，牛仔裤感觉是年轻人的专利呢，再说穿那么紧的裤子也不利于中老年朋友的健康啊。丈夫说，牛仔裤穿了快三十年，习惯了，再说你也觉得好看不是？妻小声地说，哦，那就算了。 　　日子照例往前走，平平淡淡，无风无雨。 　　可是就在听到外地工作的女儿要带男朋友回来的消息后，妻就开始忙碌。除了采购回大袋的菜啊肉啊的，那天，还洗了窗帘，被单什么的，一些衣服还没等拧出来，门铃就响起快乐的声音：女儿进门了。妻兴高采烈地忙着上前迎接，因为匆促而将腰闪了一下。丈夫嘀咕了一声，便争着要将最后的洗衣任务完成。 　　到拧自己牛仔裤的时候，他使了很大的劲儿，拧着拧着，节奏变慢了，他突然想到阳台上滴水的衣服，想到妻劝他穿制服裤子的样子，想到妻贴着止痛膏的胳膊。原来妻五十多岁了，已经没有从前的力气来洗涤他那笨重的牛仔裤了。 　　他的心里颤了一下，眼却有点发潮。他朝屋里的方向喊女儿。 　　他轻声对女儿说，明天你去给老爸买几条休闲裤吧，不要太厚的。还有啊，这洗衣机放这么长时不用，也会放坏吧，不如趁着你在也教教我？。 　　女儿的目光在他手里的牛仔裤上停留了一下，明白了，她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