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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糖 事

2022-01-12抒情散文左中美
我喜欢吃糖,喜欢甜食,每次,看到好吃的糖果、糕点时,总是难能经得住诱惑。有好友调侃说:看,都是小时候给渴的!我微笑不语,这样的时候,总会让我想起许多幼年的往事。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和我一样出生在贫困农村的同龄人们想必都会有许多相似的经历和记忆……
  我喜欢吃糖,喜欢甜食,每次,看到好吃的糖果、糕点时,总是难能经得住诱惑。有好友调侃说:看,都是小时候给渴的!我微笑不语,这样的时候,总会让我想起许多幼年的往事。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和我一样出生在贫困农村的同龄人们想必都会有许多相似的经历和记忆。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糖是一种难得的奢侈品,平时很难得吃到,只有到了过年过节,或是生病喝药时,才能吃到一点糖。   那时候在家乡农村,最常见的糖是一种状如称砣的甘蔗红糖。红糖在那时的农村生活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人们走亲访友时,往往要带一对红糖。也有家里稍宽裕的人家,会多带些东西,若没有更多的条件,一对红糖便是最起码的礼节。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困难,亲友带来的一对红糖往往自己并不舍得吃,而是又转送别的亲友,一般情况下,几乎每一对红糖都会有多次被转送的经历。从这个意义上,红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孩子不敢偷吃,保存相对安全,因为红糖是定型的,只要咬一口就会留下痕迹。孩子如果忍不住贪馋,未经大人允许偷吃了红糖,往往要受到很严厉的责罚。   在家乡,过年备年货,红糖是必不可缺的。在我的彝乡老家,大年初一吃汤圆是一大习俗,喻示着团团圆圆、幸福美满。家乡人做汤圆,不是一般所说的包馅大汤圆,而是在手心里把汤圆一个个滚成指头大小的圆子,等水涨了倒进锅里,煮到汤圆都漂起时,舀进一勺白米酒,再倒进已削成碎面的红糖,稍煮一会儿就起锅。汤圆煮出来,汤红子白,看上去就让人忍不住想吃。过年期间,给上门的客人泡糖水也得用红糖。家乡有大年初一请男童来踩门的习俗(必定得是男孩,若有女孩在男孩踩门之前去了别人家里,主人会非常不高兴,认为这一年都会运气不好)。初一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被邀请的男孩就要来踩门,主人家会早早起来守候,特别是女主人,要准备好一杯米花红糖水。踩门的男孩一串炮仗炸进来,喻示着给一家人带来了一年的好运,主人就盛情端上红糖水,这杯糖水男孩一定得喝,且喝得高兴。此外,如果有条件的人家,在过年期间,有亲戚朋友到家里来串门,也要给他们泡上一杯红糖水,这也是年节期间的礼节。   家乡还有端午节蒸糖包的习俗。端午节过的是上午,所以包子要在午饭时蒸,为此,在端午节的前一两天就要发上面,作好准备,等端午节一早,削好红糖面,再拌上一点炒芝麻,就开始包包子,没有芝麻籽,就单以红糖做馅。关于端午节蒸包子习俗的来历,奶奶给我讲过,但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有一年端午节,母亲和哥哥一早就去了地里,我早上起来去放牛,奶奶在家做饭。我是在路上听同伴说起,才知道那天是端午。我放牛回到家时,见奶奶已做好了一锅包谷面饭,正准备做菜。我告诉奶奶今天是端午,奶奶这才恍然,说我怎么忘了呢,于是赶紧去楼上舀了两碗麦面来和,又从柜底翻出一点红糖削成面,家里也没有芝麻籽,只好单用红糖包馅。奶奶匆匆忙忙地做着这一切,当她包完包子架上甄子时,我已听到了别人家叫孩子吃饭的声音。这甄包子蒸了很久,母亲和哥哥也回来得迟,当我们终于吃饭时,我想全村人都已经吃完了饭。因为是现和的面,蒸出来的包子有些硬,但是因为平时难得吃一顿麦面,再冲着包子里面的那点糖,我还是觉得非常好吃。   除了年节,家乡人办喜事,喜宴上也得上糖水。特别是在婚嫁宴席上,给客人敬糖水是必不可少的礼节。在婚宴上,对那些年老的长辈、贵宾,要由新郎新娘亲自敬酒、敬茶、敬糖,其他则由新郎新娘的兄弟、朋友代为敬客。酒是一开席就要上的,等菜刚上完一会儿,年轻人们就端着托盘来了,先是敬茶,敬完了茶再敬糖,意为先苦后甜。孩子们对茶不感兴趣,他们期待的是糖水,看着摆在托盘里的八个杯子,每个人都想要倒得最满的那一杯。而当新郎新娘在席上敬瓜子糖果时,因为瓜子多糖果少,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得到的那把瓜子中能多有两个糖。   当女人生了孩子时,亲友乡邻们前来祝贺,红糖鸡蛋是最好的礼品,都说红糖煮鸡蛋最能补养身子,对大人孩子最好。因为红糖鸡蛋是希缺品,不是所有亲友都有条件送的。当然,娘家人送竹米时,这两样都必不可少,这一方面是对自己女儿的关心,同时也是娘家人的面子。   除了甘蔗红糖,那时候较常见的还有水果糖。一颗颗拇指大小的水果糖,打开包在外面的花糖纸,就能闻到淡淡的水果味,但是更诱人的是那股甜甜的气息。那时市面上的水果糖大多是包装成袋的,偶尔也有散卖称斤的,但是由于买糖的目的往往是为了送礼而不是自食,为了送礼的体面,大人们买糖时总是买袋装糖,这样一来,孩子们也总是没有偷吃解馋的余地。可是越是吃不到,就越是渴望,越是渴望,想起来糖的味道就越甜。有一次,二表姐来家里找我,给了我几颗水果糖,那天二姑父刚从外面开会回来,那水果糖是二姑父从外面带回来的。那几颗水果糖我没舍得一次就吃完,而是把那份甜蜜多延长了几天。   比水果糖更甜蜜的记忆则来自我三姑煮的麦芽糖。说实在,我三姑不是那种聪慧的人,有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不谙世情,然而,三姑却偏偏会那许多聪明人都学不来的煮麦芽糖的技艺。三姑煮的麦芽糖非常好,再洒上一点核桃仁,吃在口里那种又香又甜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依然带着幸福的味道。我后来想,那香香甜甜的麦芽糖,就像是我简单乐观的三姑对生活的一种诠释。记忆里,三姑只煮过两次麦芽糖,那时候,泡麦芽煮糖是一件奢侈的事,家里并没有许多麦子可用来煮糖。在那长长的艰难岁月里,甜蜜的记忆总是少数,生活中更多的都是艰辛。   那时候,我们就连玩游戏,也总离不开对糖的渴望。比如过家家时相互走亲戚,用一片大树叶包上一些小石子,称为水果糖;带“小孩子”上医院,医生给孩子“打针”后,发给两颗小石子,哄着“孩子”说:“来来来,吃水果糖,一会儿就不疼了。”“孩子”便假装吃糖,医生还要问:“甜不甜?”“孩子”就说:“甜。”“那以后还怕不怕打针了?”“不怕了。”   有一次大家在一起玩时,有位同伴手心里捏了一点看不出颜色的东西,她自己不时地用指甲抠一点下来放在嘴里,使劲地咂嘴,做出非常好吃的样子。同伴们都非常好奇,以为她吃的是什么好吃的糖,就向她要,她故作神秘,让人张开嘴,用指甲抠一点点下来放到他们嘴里,说实在,她抠下来的那一点点也实在不堪放在手掌里。已经吃到了的几个便也和她一样作出非常好吃的样子,后面的人就越发好奇。那位同伴一一地发放着她手心里的东西,这期间一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品尝那神秘的糖。这位同伴也给我的嘴里放了一点,我品尝后发现不是糖。后来,不知是谁先打破了沉默,喊出一句:“这是腌豆腐!”   我吃过不多的几次冰糖。冰糖不像红糖和水果糖,大小、形状不一的颗粒,大的比拇指大,小的比豆子小,一颗颗晶莹剔透,一如透明的冰块,装在袋子里。冰糖的价格肯定是比水果糖要高,袋子也比装水果糖的袋子好,按我们那时的说法,叫袋子也更“高级”。我吃到的冰糖是二姑父买给我奶奶的,奶奶说她没牙,吃不动,她只是每天从袋里取出几颗让我吃。冰糖含在口里的感觉,清凉而甘甜,而且冰糖也不像水果糖那样容易化,可以在口中停留更长的时间。我吃着冰糖时,觉得冰糖真是糖中至味。   那时候在农村市场,糕点类食品不多,较常见的是饼干,用粉红色的纸包着,一包五毛钱,是糖果中的实惠型,如果拿来送礼,则不太被看重。另外有一种碗口大的饼子,约有一厘米厚,里面包着豆沙芯,每五个一沓用纸包起来。这种饼子吃起来软软的、甜甜的,但是保质期不长,农村市场运输保存又不规范,买这种饼子时就很容易买到过期变质的,但农村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吃下去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也不会去追究,再说有时是因为自己买来后舍不得吃,搁得太久而变质的。记得有一次,母亲带我去亲戚家,大家在火塘边闲谈时,亲戚家那位七八十岁的奶奶从炕头的柜子里摸出一个饼子给我,饼子黄灿灿的,看上去非常诱人,我当时就顾不得斯文,咬了一口,可是一口咬下去,却发现那饼子根本咬不动。想必那饼子也是老人舍不得吃省下来的,已经在火炕头放得太久,现在才会变得这样硬,没法下口。我把饼子捏在手里,那位奶奶非常慈爱地对我说:“吃吧!”我只是笑笑,不言语。后来我让母亲把饼子放在包里,老奶奶还夸我:“这孩子真是懂事!”她以为我是舍不得吃省着呢。   有一种叫鸡蛋糕的糖,拇指粗的面炸条用糖稀裹在一起,一整块地摆在货摊上卖,按照顾客需要多少用菜刀切下来称。鸡蛋糕吃起来又香又脆又甜,那时候,每次母亲去赶集,我心里最希望的就是她能买回来一点鸡蛋糕,然而,这份希望能得偿的时候往往不多。   还有一种叫雪片糕的糖,米粉做成的雪白的糖糕用薄刀子切成薄薄的片,但底部不切断,薄薄的糖片粘在一起,大约十片为一沓,每一沓之间也稍稍粘在一起,但是容易拿开。那时候在我的意念里,雪片糕不同于别的糖,不仅可带来口腹的享受,同时还有视觉的美感。   因为物质的贫困,在那些年少的时光里,农村里所能见到的不多的几种糖都给我留下了甜蜜的记忆。如今,每次去超市购物,那些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糖果总是最吸引我的眼球。而每次路过蛋糕店,我更是经不住那扑鼻而来的甜香的诱惑,看着玻璃柜里那些外形美丽、色泽诱人的糕点,每一种我都想买,以至难以取舍。   在我现在生活的小城,也还有一些小杂货铺,依然卖着当年我熟悉的称砣型的甘蔗红糖,虽然如今的孩子们已经没有人愿意吃红糖,但是农村里的一些风俗还保留着,比如送竹米、订亲等等,都还要用红糖。在这些时候,红糖仅仅被作为一种礼仪的需要而存在,往往,这些红糖也要被送来送去,但其最终的意义已不在吃,而只在礼。前年小姑子结婚,男方在结婚这天过礼时,送来好多红糖,婚礼结束后,我把所有红糖装在一个袋子里,放在杂物间。后来有一次感冒了,想起煮一点红糖姜汤发发汗,翻出袋子,从里面爬出来许多蚂蚁虫子,才发现这袋红糖成了虫子们的美食。红糖已被虫子们咬得七坑八洼,为了一点心里上的自在,我没有吃这些红糖,而是重新去杂货店里买了一块。   如今在家乡,人们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也少了一些规矩和忌讳。过年吃汤圆时,再没有人愿意费力地削红糖,而是直接放点白糖,还要嘱咐放糖的人:少放点,吃着腻!喜宴上也不再敬糖水,而是直接摆上饮料。平时,红糖除了做药引,都没人愿意吃。我小时候吃过的饼干、鸡蛋糕,如今已极少见到。那种豆沙芯的圆饼子在蛋糕店里还有卖,但是大多数都是用荞面做的,叫荞饼,香香软软的,比以前的饼子好吃得多。在我住家附近的一家糕点店还卖着雪片糕,我每次看到时,就会想起那些年少的时光,想起时光深处那些苦涩中带着甜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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