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只想喊嫂一声“娘”

　　31年前的一天，一个出落得水嫩嫩的姑娘跟着媒婆走进一间低矮的土坯屋，屋里简简单单的摆设映入眼帘：一张破床，一张用来吃饭的旧桌子，桌子四周几条破板凳。当然，之前扑入姑娘眼眸的，自然是那急忙忙从凳子上起身的小伙子，连同那一脸腼腆热情。小伙子坦诚相告：母亲早逝，父亲身子有病，自己是家里老大，下有11岁的弟弟和更小的妹妹需要靠自己带养，怕苦了姑娘。姑娘不怕苦。她从小失去双亲，是靠奶奶和叔叔养大的。同样的苦难命运使姑娘对小伙子和他的穷家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和爱。于是，姑娘嫁给了小伙子。 　　姑娘一嫁过去，即显出勤劳聪慧的劳动人民本色来，田里家里粗粗细细的活计样样拿手。她尽心尽力地帮着丈夫和公公一起抚养年小的弟妹。可不久后，公公因过度操劳旧病复发，撒手西去。
长兄当父，长嫂当母。新媳妇毅然担起了养育弟妹的担子，当起了“母亲”。她不仅坚持送弟妹上学，而且再苦再累也要亲自照顾弟妹的生活。随后，她自己的一双儿女相继呱呱坠地。日子更艰难了。乡亲们说，为了省钱，她整个夏天都打赤脚，一双赤脚踩在满是碎石的滚烫山路上，往往被碎玻璃划得鲜血直流，她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用布条一绑，又接着捡柴、扯草、泡猪食、挑大粪…… 　　日子在坚强和忍耐中前行，弟妹长大了，儿子也要上学了。弟弟高中毕业后回家学会了泥工，一心想当包头，挣好多钱，帮哥嫂分担家庭责任。适逢他舅舅单位有一栋房子要起，也就是是1983年春节过后，19岁的他搭车去市内，打算把活计揽过来。 　　那天车上人特多，在一个小站停留时，一个下车的男人举起伞，一边吆喝一边用伞尖开路，这时车下一人匆匆忙忙冲上车，那男人一慌神，把伞尖一拐，结果伞尖对准旁边一个小伙子的太阳穴直刺过来。小伙子感到太阳穴一阵猛疼，随即大脑撕裂般剧痛，之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小伙子正是踌躇满志前往联系业务的弟弟。 　　就这样，出师未捷命先危，幸亏车上有人认识他，立即通知了他的哥嫂，把他送到医院并把那男人一起带去了。经过几天几夜抢救，总算把命从死神手里给抢回来了。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成了一个瘫痪和痴呆儿。哥哥把嫂子留在医院。朴实的嫂子床前床后为小叔子忙活起来：端屎端尿，一口一口喂饭，剥切水果喂他吃，时不时帮他翻动和擦洗身子等等。有一次，她上完卫生回来，看到他竟解了大便在床上，且用手抓了大便往嘴里塞。她没有嫌脏，赶紧帮他擦拭，换洗脏衣脏被，把一切弄得干干净净。此后，她寸步不离病床，连上卫生间也托病友帮忙照看。这样住了两年医院，最后医生说他的瘫痪无法再治愈，诊断他为脑神经破坏、脑血管坏死、脑震荡等多种脑伤。他睁开眼时，大脑一片空白，连哥嫂都认不出来了。肇事者付清医药费后拿出一万元作为赔偿费，就打发他们出院了。 　　1985年，哥嫂把弟弟从医院接回家，特地腾出一间阳光可以射进来、看得见山和树的房间给弟弟住，还在弟弟的床旁边加了床铺，以便哥哥晚上过去照顾他。 　　他脸色苍白，一边瘫痪一边浮肿，瘫痪的那边肌肉萎缩，干瘦得像挂在屋门口的干辣椒，浮肿的那边则肿得像个包子。哥嫂俩每天忙得打脚后跟也要挤空帮他一遍又一遍地按摩、擦拭身子，给他洗热水脚，按摩足底的穴位，帮他疏通血脉。自家喂的母鸡每天下的蛋，留一个给弟弟吃，其他的都攒起来拿到市场上去卖，每日三餐桌上摆的不是自家土里做的小菜就是嫂子夏季晒干的坛子菜。这样，一边从牙缝里一元一角地挤出钱来，再从亲戚朋友乡邻处一点一点地借，全用于给他四处求医问药。为他治病花去的钱一直没有计算过。而当初那笔赔偿款，他们一直存在弟弟名下，连同利息都没动用过。 　　嫂子在餐桌上总是这样跟儿女们说：“你们是健全人，吃点红薯粗粮也要长大，小叔从小没爹没娘，现在又瘫了，我们不疼他谁来疼他。他需要营养，身体才会好起来，家里困难，我们大家讲究点吧。以后，小叔还靠你们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哥嫂爱的执著付出一点点地唤醒了弟弟的神志，两年后，襁褓中的弟弟渐渐告别白痴状态恢复了思想，有了思想的弟弟不能接受自己一副残躯的现状，他尝试着一点一点地挪到床边，奋力翻过床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再用手撑着，拖着瘫痪的身子，在凹凸不平的土地板上爬向门坎——他想以死来解决一切。嫂子闻声跑来时，看到他正瘫倒在冰凉的地上，泪水长流。嫂子背他上床时，他把怨恨一古脑儿发向嫂子，向嫂子狮吼。可嫂子却是一脸慈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几次三番，嫂子都是这样，以理解、宽容来化解他心里的怨恨，以以身作则的坚韧来点燃他生活的勇气。那年除夕，嫂子把餐桌搬到弟弟床前，领着全家大小与他一起过年。嫂子拉拉丈夫的衣袖，使眼色要丈夫跟弟弟说话。老实巴交的丈夫吧嗒着旱烟管，半天没憋出来半个字，最后用恳求的目光把“球”还给了妻子。嫂子没有半句大道理，她掏心掏肺地对弟弟说：“我也是个从小失去双亲的人，跟你同样的命，来到你家，我也没有嫌弃过你们什么，等你们长大了，娶的娶媳妇，嫁的嫁，就算嫂子完成了长嫂当母的任务。万万没想到，二弟遭遇到这样的不幸。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无奈的事。你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全家人不会把你扔下不管，你放心，有我们在就有你一口饭吃、一件衣穿的时候。赔偿给你的一万块钱，生活再怎么困苦，再怎么需要钱，我们一分钱也没敢花你的，都把它存在银行里，给你防老用的。你看，”嫂子摊开手掌，打开手掌上一个猪肝红的折子给弟弟看——上面打着一万块钱和每年18块的利息。“现在我拿给你自己收着，好让你安心。”嫂子把折子塞给弟弟，弟弟连忙把折子返推给嫂子，恳切地说：“我的命都是你们捡回来的，我还不相信你们吗？”接着，嫂子说：“我和你哥比你大十多岁，有一天会比你先走，你的将来我们也做了打算，我们时常教你的两个侄儿，等我们不在了，要跟我们在世时一样对你好，坚持照顾你到百年。”随后，十来岁的侄子清脆的童音驱散了屋里沉闷的空气：“我长大后，一定要找个像妈妈一样可以照顾小叔的人，如果她不肯，我就不要她做老婆。”妹妹也走近来，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她以后嫁了也要学哥嫂的样，时常来照顾他，要他不要担心，好好活着。他含泪点头，告诉哥嫂，他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傻想法了。就这样，到今年整整23年过去了。弟弟在哥嫂的鼓励下跟病魔勇敢抗争，已经告别瘫痪，能够独立行走了。
　　这是一个爱创造的奇迹，这个奇迹发生在湖南省冷水江市三尖乡，这位可敬的嫂嫂叫文修娥。弟弟王和平对记者激动地说：“23年来，嫂子是我生存的唯一支柱！我无以为报，现在，我只想大喊一声：‘嫂子，您是我再生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