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伤痛的肉体
2022-01-12叙事散文俊子
罗发辉好像对宏大的政治叙事题材并不太感兴趣,而是善于展示精神与肉身的不平衡,把灵魂与肉体、现实与虚幻、实存与虚无、隐秘与公开融为一体,寻找敏锐而细微的感受,创作出符合自己的精致品性的艺术风格。这些看似矛盾对立的东西,既具有模糊性,也具有拓展……
罗发辉好像对宏大的政治叙事题材并不太感兴趣,而是善于展示精神与肉身的不平衡,把灵魂与肉体、现实与虚幻、实存与虚无、隐秘与公开融为一体,寻找敏锐而细微的感受,创作出符合自己的精致品性的艺术风格。这些看似矛盾对立的东西,既具有模糊性,也具有拓展性,也隐含有暧昧性,可以抚摸到绘画语言具体而细微的褶皱。这正是灵魂来去畅通无阻的自由,正是艺术经历划过天空的轨迹和生命本真体验的裸呈。
近几年,罗氏又成功地把花中溃烂的痕迹移植到丰满白皙的面部或肉体之上,这或许是把人的内心的伤痕完成外化的过程,产生出多个系列【溃烂的肉体】。这些图景是对昙花一现的诘问,是对当今放纵肉欲而缺失精神的物质与享乐主义的揭示,是对浮华世界的一种反思和否定,展现出一片【糜烂的欲望】。
2005-07年,《尤物》、《睡美人》、《舞姿》、《天长地久》、《城市上空的花》、《两个女人》等多个人体系列作品。那些面目模糊得像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体里赤裸、苍白而异样的女性或男性,都犹如冷血动物,却又有晶莹如玉的温润质感。那些肉身有着跃动的线条,厚重的色彩,却无面目的细部,丰满肉感却不太性感。人体在这一片爱欲中沉陷了下去,或双手合掌的安详与静穆的状态,或毫无羞涩感地摆出撩拨人的姿势,或发出欲死欲仙的呼喊,或死亡般的静谧。或男女同床共枕,或男女并肩而坐,或男女纠缠嬲合,或两个女人如蛇缠绕在一起。女人体或躺于洁白的床单上,或和着柔质的睡衣而睡;或赤裸而飘飞在城市的上空,或身披靓丽的缦纱站立在风口。这些肉身默然无语,仿佛心力焦脆,投射的光束把本来白皙的皮肤映衬得如塑胶或水晶一般近于透明,一如饱满的花。
其中,《舞姿》戏仿了雕塑家卡尔波的《三美神之舞》的一些布局和女人体的动态,不过在人物的面部出现有伤痕,在人体上似乎有玫瑰花的纹身。
2004-07年,罗氏展现出《溃艳》、《无题》、《面貌》、《瞑》、《两个人》、《一男一女》、《飞》、《落水》、《禁果》的多个头像系列(在2002年的《男人泪》已出现过类似的画面),仿佛处于缺氧的状态,犹如虚幻而具体的梦境。这些大头脸,或紧闭双目,神色酸楚得失魂落魄,如睡去又如死亡之后的安息状态;或忘情亢奋,微微张开的嘴唇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嘴里发出放大喘息的声音,发出长长的、间断的、隐约的哀叹和悲嚎,或沉浸于幸福之中含混地呻吟。那么,这些大头脸到底传达着怎样的情绪呢?在同一张脸上,那表情游弋飘浮,暧昧复杂得竟然难以确定为具体的哪一种情绪。所谓“大笑像苦,大悲如喜。”我们却可以感觉和想象——或亢奋或痛苦的表情,或沉睡或休眠的姿式,或消魂或挣扎的动态,或忘情享受或毒瘾发作的样子,或汹涌澎湃或灰飞烟灭的死寂,或欲死欲生或生不如死,或飘飘欲仙或痛不欲生,或苦不堪言或快乐至死,或死去又活来的感觉。或异性或同性之间贪婪地热吻,或偷食禁果或偷情,或如痴如醉,或纵情欲海,或真情流露,或逃避,或临战……或佯装出夸张而诱惑的表情,渲染出动人的情景。这些虚幻的情景,让人心跳耳热,让人情乱意迷,给人带来视觉感官的刺激和快乐。然而,这又不得不引发我们的追问——画面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一条条扭曲的神经扑塑迷离,或在意淫中折腾。比如,一些卖淫嫖娼,一些淫秽书刊,一些地下的色情表演活动,一些色情影视,一些AV图片,一些同性恋,一些淫乱的事情。这些人都受到伤害,也不同方式、不同程度地伤害着人们——这既是【夏娃的诱惑】,又是【堕落的夏娃】。
罗氏以人体局部代替全体,常常又由局部引出新的景象。嘴唇本应该是红润而性感的所在,应该是一种欲望的出入口,也应该是画面的一个刺激之处,却变得犹如盛开的玫瑰,也如一朵溃烂的花。溃烂就是受伤的心灵的一种由里到外的表征,就是对欢愉的一种质疑,就是对常规的一种叛逆,就是否定的一种状态。有时,红艳而溃烂的疤痕又出现在嘴角,或面颊,或颈部,仿佛刺破了面目浑然沉睡的灰色,从而增加了更多的复杂观念,可以感觉却难以分析难以定夺——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在实际的生活中,这种溃疡的痕迹,也常见于人的嘴唇周围,中医学常说“火冲的”、“毒素”(大量吃食辛辣刺激食品,或因缺乏Vc而生的疱疹)。这些大脸,或独自静躺于床,或并排而睡,或对接热吻,或飘飞于城市的上空。一切都凝结在脸上,远远地看上去,让人很不安宁,有怪异的滋味,心生悲悯。
在画面上,无论是微微张开的嘴唇,还是赤裸的女人体,那些裸露的玉门丹穴宛如红艳的仙桃,又如开放的玫瑰。我们仿佛听见画面中嘴唇和肉体的呻吟声,又仿佛发出原始而野性的呼唤,是自发的也是夸张的,是深度的情与欲、灵与肉、物换星移的体验与交融。这是心灵深沉的低语,也是人性的一种呐喊。在处于情景之中的人看来是具有挑逗性和穿透力的,能给人带来美妙激情愉悦幻想,而在更多的旁观者看来却是一种不能公开的隐秘,是无耻下流变态龌龊丑陋。在性爱高潮时,人的表情、模样、动态和声音是否优美?有很多人都做出了否定性的评价。对于性爱时的心理、表情和动作之间的关系,有些禁欲者的描述方式却是肤浅而扭曲的,被“幽灵化”、“恐怖化”和“妖魔化”。那些已经不能将性爱幻化为具有一种神圣、优雅而美丽的感受,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商业性或兽性的泄欲行为,不能代表精神和体现美,甚至不能代表任何的生命活力、情感和爱意。其实,性无所谓高尚或卑劣,而是人类生存的一种根基与动力。假如有一天,人类失去了“性趣”与“欲望”,那才是最恐惧的一件事。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畸形的社会里,只有真正能够自由支配自己身体和意识的时候,一个人才真正拥有生命的价值。当人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时,值得质疑的正是自我本身。在形象的快感使人迷惑的今天,罗氏的作品借用这些图像的伤害来阐明一种人与人之间以及自我的伤害行为,确实凸显出特殊的魅力。比如,无限膨胀的物欲,不择手段地坑蒙拐骗,耳语讹诈地争名夺利,妄想一夜暴富的发财美梦。这些都发生在人类的身上,都可能造成人性的暴力侵扰和伤害。
2006-07年,无论是那些具有亢奋表情的大脸,还是处于休眠状态的肉体,还是抱有婴孩的《母子》系列,都很少表现出温情和关怀,都带有一种受虐似的刻意的压抑病态,却是深沉而不乏震荡力的作品。让人观看之后,为什么心理都会背上沉重的包袱?为什么根本无法获得一丝一毫的平静?人的表情对位于欲望的情态,对位于当今人们对物质、利益、名誉的追逐,人的状态对位于物欲横流的状态,肉体的伤痕对位于心理的伤害,瘀伤对位于图景的美化与破坏。欲望是面对孤独、空虚、寂寞时而对人的一种填充,对欲望的挑战则是以肉体的实在印证精神的存在。当爱与情欲都已经抵达极限,都仍然无法抚平寂寞的心灵时,剩下的就只有绝望和灭亡。在画面上,人体、花和小孩都处于幽暗的光线之中,处于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又像阳光洒照在湖面上,静谧得犹如一面镜子,是一种爆发之前所面对的那种平静,似乎在等待某种奇迹的发生。——这些奇怪的形象幸福地痛苦着,她们只归属于【黑暗中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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