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的翅膀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我们从沉睡的冬日醒来,欣喜之余仍然保持着一份冷静。——尽管在漫长的冬天,大自然曾经赐予我们洁白的雪和摇曳的炉火。在冬天,温暖是一种纯商业的操作,并且是一种没有盈余的经营。我们把柴薪、黑色的碳,把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体转化为温暖,利用起来,以求达
我们从沉睡的冬日醒来,欣喜之余仍然保持着一份冷静。——尽管在漫长的冬天,大自然曾经赐予我们洁白的雪和摇曳的炉火。在冬天,温暖是一种纯商业的操作,并且是一种没有盈余的经营。我们把柴薪、黑色的碳,把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体转化为温暖,利用起来,以求达到自身最为私人化的享乐。回望,有多少山林从此死寂,有多少碳的黑色瞳孔,变成大地上的满目疮痍。无可复制的大自然,就像一块美味的甜点,一旦被分食殆尽,我们便永远只能存活在味蕾上那点单纯的回忆。 万物在苏醒,墙角的虫蚁和树枝上的鸟儿,无不伸展肢体和翅膀,迎接时间册页上的又一个春天。只要冷静下来,在院子里,或者坐在一只老树桩上,我们便可能忆起冬天的很多场景。冬小麦在残照下恹恹睡去,或许只是为了让大地歇歇脚。所有的草木用爱约定了时间和地点,等待春天。这个疲惫的老人,这个万物的生身之母,这个朴实的土的掉渣的乡下母亲,终于在北风的催促下入梦。田鼠好像也变得极为乖巧听话,储存好过冬的粮食,为了不再消耗体力,尽量呆在地洞酣睡。或者身体力行地将生存的技能,口传心授给自己的儿女。——只是偶尔,会扒开厚厚的积雪,忘情地沉醉于日落的片断。是在等待春天,还是为大地和粮食而祈祷?遥远的钟声,被寒冷浇铸得更加清脆、清澈,沿着封冻的河面传递至村庄的深处,以提示:时间并未真正冻结,滴答的指针仍旧在保持匀速律动,每一个生命体内的血液仍旧在按部就班循环。 下意识耸了耸衣领,才发现是一种错觉。当大地苏醒之时,风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冷硬,那么面孔陌生。风在春天扮演了一个天使的角色,褪去冬日洁白的盛装,用青绿将自己打扮得生动而鲜活。风一直在唱一首不甘寂寞的歌。在夏日,为万物生长太阳的热情而欢呼,而起舞,引流苍天的泪水,浇灌家园,浇灌土地,浇灌野草与庄稼,浇灌我们干涸的灵魂。在秋天,风是魔术师手中的一只魔法笔,三下两下,从容而流畅,将收获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我们乘着风,盛赞着大地与谷物,敬仰膜拜着赐予我们快乐与富足的神灵。——尽管,高高在上的神从来沉默,但我们会一直相信有一双慈爱的眼神,在天的尽头抚摸我们的头顶,烛照我们卑微的灵魂。只有在冬天,当风的情绪变得有些冷漠——那是一种警醒式的冷漠,提醒匆忙行走的我们,务必要停下脚步,学会思考一些与灵魂有关与爱有关的事情。我们很难像冬天那样围坐在篝火旁,饮茶,吃着瓜子和糕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种无形的东西在拼命追赶着我们。脚步越走越远越走越快,物品越来越丰富,冷或热,渐变成温室里的温度常态,不温不火,不疾不徐,却狠狠地刺伤了季节的尊严。所以,风告诉我们,该停下脚步沉淀或思索了,该总结一下这一年来甚至很多年来我们付出多少,收获了多少,智慧的诗稿有无增加一行一页一个符号。篝火殷红每个人的脸庞。我们羞愧的内心是否会持有一点清醒与刺痛,在物质之外,生命到底还是否需要精神与思想的填充?在漫长的道路上,当幸福荒芜成最后一支玫瑰——那遥不可及的玫瑰啊,即使一个人多么富有,也会在寒风中日渐枯萎。 春天的翅膀飞过村庄的上空,轻盈,透明。旧的房屋,新的瓦垄,在春风的抚摸下,一点点变得温暖,舒展开来的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在屋顶上,烟囱上,树枝上,一口老井的台阶上。老井旁边有一株经年的腊梅树,能听见花蕾柔软的的絮语。是啊,耳朵一旦醒来,告别冬日的沉寂,也会变得聪敏而快乐。听见鸟儿的鸣唱响在云端,听见流水自大地的深处奔涌,听见土地的肌肤开始一层层松软,草籽的欢笑透过一滴露珠清澈地表达出来。——在春天,谁不想表达彼此快乐的心绪呢。尽管有的人还会背井离乡,看一眼风中的老屋和院门,流着泪背起行囊远赴他乡。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每个离家的人在心里都有一条隐约的归乡之路。无论黎明或傍晚,只要停下匆忙的脚步,就会想起有关家,村庄,院墙,庄稼,那些生动的词语。他们的离开是无可厚非的,就像一只辛苦的鸟儿或者虫蚁生活在大地之上,每一日都在为生活奔忙,每一天都在为生存努力。所不同的是,我们一旦离开单纯单向度的思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名利场与物质的附庸。每天沉浸在物质的失落或欣喜里,陶醉在一种有形却并无温度的所谓的幸福温室里。有时想来,当一个人最终走到生命消失的路口,回首往事,除了身价,功名,除了那些终将变成旧物甚至消亡的事物之外,我们是否给神或大地有一个满意的答复?除了消耗还是消耗,除了膨胀还是膨胀,还有没有曾经收敛过生命舍利的光芒,让思维与智识的光华凝集,变成一枚珍奇的夜明珠,为夜行人照亮前行的路,给子孙后代留下一册半卷生命之书? 在一座古老的拱桥上,我们的目光和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冷静下来,放松下来。青砖,生长在缝隙间的野草,桥头上一棵粗壮的皂角树,日夜流淌的清净的水流,仿佛连成一体,构成一个不可侵犯的物种链条。曾经,她们牵手在一起度过了多少漫长的黑夜,度过了多少饥饿与荒寒,看见过多少人从咿呀学语蹒跚走向老年时光,聆听过多少次天籁而沉默不语。无疑,有时静止也是一种足以令人敬畏的思考方式。斗转星移,在移步换影之间,多少朝代倾圮,多少功名利禄烟消云散,多少人怀着失望与落寞,葬送在他乡客坻。时间真的是一位高明的工笔画师,用素色调合成为冷色调背景,而后勾勒出大地流水山野房屋。鸟的动态是静态之笔,一双展开的翅膀永远无法合拢。人是静态的动态之笔,匆忙交替的双脚,日夜在大地上行走,阅尽世间风情,却不能合上疲倦的眼帘。流水是静态与动态的交融——把太阳的光线再削弱一些,河水的光芒便愈见明亮,树影,桥影,鸟的影子,人的影子,在流水的思绪中复活,让你觉的从容,却又留下几分深深的疑惑。从来,我们都在制造速朽的东西。拆迁,破坏,圈地,规划风景,自以为是勾勒所谓的和谐家园,自以为一支笔就能将森林与河流,湖泊与山野搬到自家门前,自以为动用几个能工巧匠就能代替时间的神来之笔。而聪明者永远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只有看似愚笨的灵魂才能和时间天空大地对话,心系一起。只是他们早就习惯了沉默,在强大的集体利益的驱使下,噤若寒蝉走过街道与田野。他们敬仰心中的神,他们渴望用勤劳的双手换取丰收的果实,而不是挖空心思寻找致富的捷径。也许,在众多人眼里被视如草芥,而沉默的生活之下,他们笃信只有耗尽毕生的血液才能表达对大地的深情。他们崇尚艺术,崇尚高尚的灵魂与文学,更简单的说来是崇尚自然之神。在短暂的轮回里,也许只有借助神的启示所创造的艺术更美,这才是物所应该保留下来的真实面容。而后,有人赞扬,有人追捧,有人会把那双能将短暂化为永恒的手奉若神灵——多么让人呲之以鼻的想法和举动啊!当所有人蜂拥而至的时候,所有的物之神奇除了速朽还是速朽。 树的枝桠隐隐泛着青绿,从来静雅的个体都会有自己的养生秘笈。树的庞大根系盘根错节伸进桥里,桥的冷静与清醒传递给这棵大树,从青砖缝隙间伸出来的野草,透着一种古朴与深意,流水的镜像胶片,虽是永恒的黑白底色,但表达的却是一个有关爱,有关相濡以沫的命题。 村庄很近,我们的脚步也并未走远。在醒来的长长的炊烟里,阒静的房屋,环绕着村庄的树,飞过村庄上空的飞鸟,变得鲜活起来。春天的空气一如既往的纯净,仿佛透过一扇透明的玻璃窗伸手可触,能触摸到一种微凉的质感。醒来的牛,在野地上吃草,作为一种古老物种的代表,它们很少言及诸如幸福与悲伤的话题,吃草饮水,蜷卧在大地之上,和流水交谈,倾听天籁的私语。牛的眸子是一汪清泉,透过这眼在春天醒来的泉水,人很容易走到从前的某些画面。人是活在记忆里的生物,也是唯一好高骛远的生命个体,迫不及待打开春天的那扇门窗,一样会毫不犹豫跳进自我挖掘的物质陷阱…… 其实春天还未真正开始,你看一只麻雀的翅膀上,写满了闪烁的银光,留下还是远足,重复着这个千年不变的话题。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2-4-19 13: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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