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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冬夜的风

2022-01-12抒情散文wzq3316

冬夜的风
武志强
子夜时分醒来,竖起耳朵听,我想听的是风,风声,但我竟没有听到。
现在住在楼上,很少能听到风声了,而故乡冬夜里的风声给我印象最深,风刮得窗户纸哗哗响,像是一只大手在拍着,很有耐心地拍着,拍着外面的黑暗,它拍着我,拍着我年少……
冬夜的风
武志强 子夜时分醒来,竖起耳朵听,我想听的是风,风声,但我竟没有听到。
现在住在楼上,很少能听到风声了,而故乡冬夜里的风声给我印象最深,风刮得窗户纸哗哗响,像是一只大手在拍着,很有耐心地拍着,拍着外面的黑暗,它拍着我,拍着我年少无知的心,拍着我在梦谷中穿行,经历种种奇遇,拍着我的梦呓,说出我急欲想说出的话,又拍着我从梦中醒来,睁着眼睛看这个黑洞洞的世界,神一般的世界,谜一般的世界。风在旷野疾走,在惊醒大地上沉睡的一切,在惊醒我。
我睁着眼睛,我在黑暗中,我在想那个风的世界,风所充满的世界,那个我所不知道的世界,那个我不敢独自走进去的世界,那里有什么?然而,我得面对,迟早得面对。一个更神异的世界向我走来,乘着风的翅膀,坐着风的车轮,在黑暗中,在伸手不见五指中,轰隆隆滚动。那时我还豆芽儿似的没有长大,手没有长大,脚没有长大,眼睛没有长大,心灵没有长大,但我听着,看着,看见树在摇动,枯枝在地上疾走,飞沙走石。我听到婴儿在啼哭,黑夜里风中的哭声,传得很远,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听到老人在喘息,咳嗽,一缕衰老的气息,浑浊呆滞的眼神,这是世界的两极,而我站在中间,我只能站在中间,连接他们,而我全听到了,倾听这世界的两极,开始与结局,更有一种深沉的声音于风中传来,那是野外拖拉机犁地的声音,不知疲倦地响彻一夜,不知为什么,那声音总让我感到温暖,说不出又流动在心中的温暖,会整夜里跟着我直到梦中。我想,我是在跟着那声音远行、流浪,穿越黑暗,寻找光明。
这是冬夜我忆念中的村庄,也是生养我的村庄,风在扫荡这世界陈旧的一切,扫荡之后,将有新生。第二天,太阳出来了,风也停息了,你出门来看这被风扫荡了一夜的大地,宛若风声还在耳边拍动着你的睡意与沉思。冬夜的风,是村庄上空一条流淌不息的河。
我在风中长大。风是冬夜里有思想的声音,它为春天的到来铺路,所有春天里美好的一切都是由风带来的。好多次我在家人的酣睡中被风声惊醒,望着灶火映亮的被风吹响的窗纸,木格格窗棂记载了风的呼吸和冬夜的梦想。当你专注于某一物事时,风来了,这时候神便降临了,风是神,神关照你,看着你,爱你,恋你,要你安宁,要你思想,要你看到天堂的光芒,这时候最容易催生一个人的新的生命,正如同我现在不知疲倦地写作,是因为我专注和深爱,我感受到了风神。
现实中的风是无色、透明的,记忆中冬夜里的风是黑色、浑浊的,像是一双劳动的粗糙的手掌,结茧的手掌,辛勤的手掌,捧接汗水的手掌。我在这样的风中,我因此快快地成长起来,然而心走得太快太远,脚步缓慢的使我痛苦、愤懑,没有调和,只有断裂。但风来了,普天之下的风,心灵鹊桥,要见面的参商,越过一切之上把我的手与我的心衔接,一条宽宽的路,事物中的美好,生活中的蕴含,品不尽的一枚橄榄,于是由此出发,由此新生。
风中,一条路湮没了,一条路显现了,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走在上面,你断裂,你无路,还有你的惊喜和发现,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没有人能代替你走路,没有人能代替你成长,这缓慢的成长。你是这世界的独一无二。风来风去的这世界,生生死死的这世界,独来独往的你,风一样从任何空隙穿过,从墙缝穿过,从窗棂的空洞穿过,从烟囱里穿过,从牙缝里穿过,从白天与黑夜之间穿过,从一切穿过,在一切之上,然后看到,然后不回头,然后把自己走成自己。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你能做到什么,不敢相信显现,但是这所有不敢相信就都发生了。你坚持到现在,你相信奇迹,相信奇迹的能够实现,你走在风中成为你自己。你热爱生活,你也生病,而世界给你教训,你在经验中长大,相信你所经历的一切。你长大,世界跟着你长大,而长大是坚实的,没有余地,没有一丝缝隙的。你还想到拯救,拯救自己。
风,女人的长发,飘扬的舞蹈,最细微的温存,还有灯芯草一样的梦,爱的想往与破灭,然后回到朴素、简陋和坚实,于是就此停下来,就此扎根,开始又一轮的生长,风一样的生长。想过的不想再想,看过的不想再看,世界才是新的,你也才是新的,风是新的,风从来没有老过,风只是消失,在你眼前在你耳边消失。但是风在高天处,在更深更远处,还有你看不见的风在运动呢。树的年轮是往外扩张的,你也借了风的羽翼向外扩张,去占领新的领地,并把自己压缩,坚实地压缩,成为一粒种子,以显示自己能够显示将来。
我看见的风在冬夜从墙角转身回来,它在寻找出路。世界永远都是开放的,你脚下无路是因你心中无路,而寻觅和发现此时显得多么重要多么必需。睡不着的时候或从梦中醒来,就跟着风走一走吧,在黑暗里走,在寂静里走,在沉默里走,在世界的空洞里走。让风塞满一切空虚,让沙石打出时间的疤痕,让心灵受伤流泪,让绝望和痛苦反复摔打,最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玄思和冥想,然后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灭的真理。
没有风的时候呢,莲花就开了,你的十个脚趾踩在莲花瓣上,红艳艳的花瓣,红艳艳的脚趾,神来了,你随之上升,涅槃,你成为了人间的一只凤凰。凤凰,美丽的凤凰,美丽的鸟,稀世的鸟,一只从未见过的鸟,一只神话中诞生的鸟,一只幸福、快乐的鸟。你看到自身的火焰在燃烧,一如冬夜窗外的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么孤独、冷峻又是那么热烈、执著,拍打着凝固的建筑和你的最柔软的梦,而梦是爱花的母亲种植在你心中的梦,灰色的地砖,灰色的墙,一眼天井下,只有花是美的,梦是美的,风车是美的,而你亲自放升上去的风筝成为你永不凋落的梦。
跟着风,跟着思想,我不知道我走到哪里了,世界再一次陌生,世界仍是原样不变的喧哗,但是我跟着风来到了一片新天地,这是我与风达成的默契,我不说出,就没人知道,而风是不会说出的,大美即万象,风即在这万象之中行走,风的脚步是舞蹈,拍响我家的窗棂,拍响母亲新糊上去的窗纸,拍响我刚刚开始的梦境,拍响一个人的童年,拍响二十多年后的一场回忆。
冬夜的风扎根很深,以它沉稳有力的脚步牵引着这个世界,年幼的我,睁大一双眼睛,惊悚地听着风的到来,以为一个不可测的事件就要发生。但那真是纯粹的时光,但这样的纯粹只能出现在一个生命的幼年,心灵因简单而单纯,因纯洁而专注,因注目而聆听,因听着而接近,于是终于看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世界有它足够的神奇吸引你,即使在你长大后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经验,这时你已显得信心不足,无能力看到更大的世界更多的神奇。局限对于一个人从来就是存在的,因此突破和超越才是一个常常要被提起的话题。
母亲的手这个时候意味着和平与安全,于黑暗中风声里握紧母亲的手,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实难没有发生,世界依旧,只不过风在走着呢,风在散步呢,而风是经常会有的,有了风的伴奏,世界才显生动,一改往日的单调和沉闷。
多年后当我不耐寂寞,呼唤自己心灵的风吹过,扫荡心灵中那些腐朽的气息。我的面孔渐渐由模糊变清晰,我开始认识了我自己,不仅自己,对别的人和事我也在由模糊变清晰,我常常陷于情与理的纠葛,为自己不能清晰地认识一个人或事而难过而暗自垂泪,也正因为清晰的出现我开始远离一些人与事,并保持足够的冷漠,即使这样,我的自尊也常常要受到伤害。冷漠是无法描述的,就像在站台上看一列与己无关的列车驰来又驰去,它没给我心灵带来什么,只有一阵风夹带着尘土,也不带走我心灵的什么,我什么都没失去。甚至没有风,没有一丝风的拍动,而拍动是容易使我陷入冥想与玄思的,如同母亲当年轻拍在我肩膀上的手,如同冬夜村庄里打转的风,如同浓浓袭来的睡意,一个刚刚开始的梦。
我终于明白,心灵可以和世界一样丰富一样广阔一样神奇,藉灵感之风快速地拥有。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我也改变不了,我只是缓慢地生长,只是沉默地隐伏,然后等着一场风来,等着一场簇新的生长。
那停留在往昔记忆里的风是那么寒冷,那么肆虐,像一头饥饿的兽,在围困中四处寻找出路。一场风暴过后,世界并没有被风打倒,风又塑造了一个世界,并且有力地改变了我生长的方向,就那么改变了,说改变就改变了。曾记得一个冬夜,灶火正温,微红的亮光,我攥紧被角,贴着自己取暖,风吹得院子里的空铁皮桶“哐啷哐啷”无望地响着,疲倦不堪似的,我由虚无回到现实,把泪滴在枕头上,风过来便舔干了,没有风舔不干的泪,所以我不再流泪。
现在回忆里冬天的风就跟真的一样响在我耳边,回忆里的我也比现在的我更真实,看吧,听吧,从身体到精神,冬夜里的风都在一刻不停地拍打着我,像是水浪在拍打着岸上的一只鸟,让它飞翔,让它起舞。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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