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周庄的第一个夜晚

周庄的第一个夜晚 ■ 杨献平 　　　对于周庄、甚至整个江南，我是一个身体乃至灵魂都觉到了干渴的一个外来者，多年以来，在西北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生存——狂浪、肆虐、持久的沙尘暴、无处不在的干燥和严寒酷热——或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2005年7月的一天，我长途千里，只身来到周庄——中国第一水乡，下车站定的瞬间，裹体而来的是浓郁的水汽和绿叶花朵们编织的清香味道。 　　　我感到幸运——没有选错地方。对于一个久居西北的人来说，江南所带给我的是一种饱含了甜意的清凉和湿润感觉——是对一个干渴的人肉体的滋润和精神的抚慰。那时候，已是傍晚，晚霞落在水面上，水光上像是涂一层轻盈的油漆——水中的小船像是一句诗歌，撑篙者的身影倒映在水上——四边的民居是白色的，青瓦之上，蓝色的天空悠远明净，缓缓飘移的白色云彩让我想起那些最为洁白和空灵的事物。 　　　晚饭后，出门，天空依旧深邃，周庄光亮斑驳，树影倒在水面、瓦房和行人身上。脚下的路面有点滑腻，像水伸出的手掌，像周庄的土地对我这样一个长途千里的游览者的一种亲昵。缓步走在街巷当中，水声轻微，青蛙的叫声清澈嘹亮，在日趋安静的周庄夜晚，让我真切地感到了一种安静而悠远的人生况味。 　　　夜越来越深，周庄也越来越静谧，夜空中的星星眨着可爱的眼睛，从更高的高处，了望我在大地——中国江南水乡周庄的行踪和心情。近处的人声忽然传来，软得像这里的方言，沿着水面，越过青瓦和树叶，音乐一样传来——我想这一定是周庄温情的人文氛围使得所有的声音都掺杂了一种温和、优柔的江南风韵和地域灵气。 　　　这种风韵和灵气是周庄特有的，是小桥流水的曲折，是月光妩媚的水面和微风浮动的花朵与翠叶，乃至穿越千年的人文历史，给予了周庄最为刻骨铭心的妖娆和内秀，从容和优雅。路过三毛茶楼的时候，我听到一些人的细语，从敞开的木质窗棂传出来，软软地，柔柔地，打在对面的墙壁上，尔后再传到我的耳膜当中。 　　　缓步走上一面台阶，微风吹送，夜色的水汽当中，似乎有一种来自花朵或者水面的暗香，使我多年来习惯于风沙的鼻子发痒，小声打了一个喷嚏，忽然觉得心胸澄明，就连骨头也是清澈的。站在如同半月的小桥之上，无声无息的流水在暗中流动，流光如银，令人心醉，在一个人的夜晚，与天光、人世间的灯光相互照亮。 　　　我就在它们中间——流水、小桥、星光、颜色发暗的树叶，以及逐渐熄灭的窗户，多么美丽的时光啊。这时候的周庄是一个人的，众多的生命在温软的氛围中渐次安睡，众多的夜虫鸣声好像催眠曲。零星的灯光落在水面上，像是大地的妖娆眼睛。夜露无声无息——最好的衣裳，渐渐地浓了，来自大地，似乎又来自天空，趁着这无人的寂静时刻，一点一点地，洗下我一身的风尘。 　　　回旅馆的路上，我的脚步无声，感觉凉爽，身体轻松，几天来的劳累无影无踪。躺在床上，窗外无声无息，周庄的黑夜安静得像是躺在诗歌当中的一个湿润而丰饶的汉字。我是一个从西北来到的人，第一次的周庄，尽管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它更多的美，但夜晚的观望是愉快的。多年来在西北生存的种种无奈、尴尬、疲累和忧伤顷刻间荡然不存——在周庄的第一个夜晚，我享受到了一种干净、恬适、纯粹的美。 　　　就要入睡了，在梦中，我想我会笑出声音来的，就像一个婴儿，或者比婴儿更为清脆和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