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干大事

盛夏的啤酒摊，一桌一桌紧挨着，估计啥人都有，除了远在天边或天上的。我满脑子想着另外的事，不由自主也顺腿坐下来，要了一大杯慢慢地喝。对面坐的小伙，喝得也慢。目光对接，他先是躲闪了一下。我又算不得啥人物，他可能认错了人。这年头见的人多了，记不住的更多。
我盯住看他，他笑得很勉强、很腼腆。搭上话，也就没根究他到底是谁我认不认识他。相逢何必曾相识，白居易的这句诗现在管了用。
他问：你是记者吧？我头发长些、趿拉着个拖鞋、一身休闲，就被当成了记者，记者就这样么？我笑了笑，就算是吧，你说说自己，就当我采访你，但要说真话、心里话。他说我都混成这样了，吹牛说假话就是打自己嘴巴。
他今年三十六岁了，还没成家，父母在另一个县远远的乡下。来这里已六个年头了，其间回过老家三趟，头一趟给家里送回五百元钱，第二趟从父亲手里拿回一千元说是要找对象，第三趟嘛，他叹了口气，不说了。哪里有什么对象，做个小本生意还让人骗了、赔了。后来做搬运工，给煤场送煤，补自行车胎，还卖过早点……现在他在一家新开的纯净水公司送水。他有些激动地说：我也是个有理想的人。他说这话的背景是：曾自费上了两年大专，学的是国际商贸专业，没人用更用不到国际上去，只好学非所用就手打工。
他说自己一躺下就是梦，打个盹也立刻入梦，有的梦很离奇，要我给他解解。我和你一样，也多梦，也离奇，没法解。他表情略显惊异地“噢”了一声，说，我还以为就我梦多还常做怪梦呢。天下人都一样吧，我这样说对他似乎有安慰也有打击。
他说：真的，我每天做的最多的梦是发财梦，无论睡着还是醒着。他想有很多钱，也像那些外地来这里的成功人士一样，过有房有车的富裕生活，然后结婚生子真正成为这里的人。“成功人士”是他的原话里对发了财的人的统称，“真正”成为“这里的人”一定是要过那样的富裕生活才算吗？我也搞不明白。
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城市。尽管在这个城市里他只占据着租来的不到十平方米土地的房屋。他自信地认为现在无论干什么都是为以后创造条件，现在虽然是个送水工，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成为一个干大事的人，因为现在这样的机会太多了。多么？他这样说几乎也让我热血涌动，误以为自己也还有机会，也可以干大事。
他还坦诚地告诉了我他老家的情况：家中弟兄三人，只有小弟给人当入门女婿成了家，他和哥哥都还打着光棍，家里一直穷，母亲死得早，父亲去年去世的。
在送水公司上班，从来没节假日，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晚上十点多收工，累是累好在年青，睡一觉做一堆梦就又有力气有精神了。他说：没有理想没有目标就不算男人，他要在这里闯出让村里人都刮目相看的事业。他还谈了一个教训，说是以前在一煤场干，苦不说还拿不到钱，那老板现在还欠着他百分之三十的工资，以后要把人把事看清楚，不能随便就去干，白干还受气。
“谁都想干大事！”这是他和我交谈时说的最坚决并且几次重复过的一句话。时下最流行的话是“心想事成”，我也曾在办公室墙上书过“异想天开”的条幅，得到过偶然来看展览的当地最高领导的首肯，并且平易近人地说这成语的意思很深，不是人云亦云的那样。但愿这个送水的小伙子比我更明白：想和干既要分开还要合而为一，至于事么，大和小在于自己怎么想怎么看了。“大事小事看担当。”我想起句古人的话，但没好为人师地说给他。 735000甘肃酒泉市西大街《阳关》杂志社孙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