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窗外有棵石榴树

文：周妍　　
　　端午节回家过节。吃过中饭，和妈妈拉了一会儿家常，见我疲惫的样子，妈妈爱怜地对我说：“嫣儿，去休息一会儿吧，天气炎热，记得开你床头的小电扇。别开落地扇，要不睡着了会着凉的。”我对妈妈笑笑：“妈，我知道了。坐了这么久的车，是有些累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妈妈说：“我还有事要做，你去睡吧。”说完妈妈又忙她的事情去了。
　
　　走进我的小房间，摆设还一如我在家里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躺在竹凉席上，看着窗户上挂着厚厚的、长及地面的紫色金丝绒窗帘，这才想起，我已经两三年没有在这张小床上睡过觉了。胡思乱想了一阵，我终于敌不过困意进入了梦乡。
　
　　“姑姑，姑姑，你吃西瓜吗？”朦胧之中，听到小侄子稚嫩的声音在叫我。睁开眼睛，小侄子站在我的床前，手中端着一个塑料盘子，盘子中盛了两片切好的西瓜。见我醒来，小侄子却害羞地低下了头，到底是几年不见，小侄子与我分生了。
　　“放那吧，我再睡会儿。”小侄子比前两年又长高了不少。 他把西瓜盘放到床头柜上，走到窗前，把厚厚的窗帘拉开来，幽暗的房间瞬间亮堂起来。午后的阳光趁机从窗外钻了进来，窗前的一棵石榴树上正妖娆地绽放了一树火红的石榴花。微风吹过，那树石榴花在风中轻轻的摇曳。
　　好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石榴花了，几年没回家了，没想到石榴树长这么高大了，我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困意被这一树怒放的石榴花赶得无影无踪。
　　站在窗前，我抬头看着那绿色的枝叶间缀着的朵朵火红石榴花，伸出手拉过来斜长到窗台的一根枝条，上面缀着几朵，就像小时候伟伟拉下枝条上的那几朵一样火红。松开手，枝条便斜斜的倚在窗台边，我摸了摸小侄子的光脑袋，那时候伟伟也和他一般大小。小侄子在我沉思间低着头跑出了房间，咚咚咚地往楼下跑去。那棵倚窗长着的硕大石榴树又把我那扇久闭的心窗打开……
　　在我五岁那年，院子里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哥哥，叫伟伟。听李奶奶说是他的孙子。因为伟伟的妈妈调到很远的地方上班去了，伟伟的爸爸又常出差，无法接送伟伟上下学。所以只好送伟伟到奶奶家来上学。
　
　　伟伟的皮肤很白、头发黑亮黑亮的、眼睛大大的，睫毛特别长。他有些害羞地跟在李奶奶身后，我看着伟伟却把他的脸看红了。那天晚上，妈妈到外婆家很晚还没有回来，李奶奶便叫我到她家吃饭。伟伟蹲在地上玩一辆小汽车，我从来没有看这这么漂亮的小汽车，便走过去对伟伟说：“给我玩一下，好吗？”伟伟把小车递给我，教我怎么紧发条，怎样才能把车“开”得更远。到底是孩子，一下子就混熟了。伟伟笑起来很好看，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突然间，我就希望伟伟要是我的亲哥哥那该多好啊！
　
　　李奶奶说伟伟比我大一岁零三个月，要我叫伟伟哥哥。每天不是伟伟来找我玩就是我去找他玩。很多的时候，我还赖在被子窝里，就听见伟伟在我的窗前叫我：“嫣儿，嫣儿，起床了吗？我们去玩咯！”我听到后便会立即爬起来，跟着伟伟去玩。 　　伟伟七岁那年，我六岁。我和伟伟一起背着书包走进了同一所学校。每天上学，李奶奶一手牵着伟伟，一手牵着我把我们送进教室，放学了，李奶奶又牵着我们的手回家。
　　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常常能看到伟伟和我坐在那石凳上写作业。伟伟的字写得很好，我的字却写得乱七八糟。妈妈老是拿我的字和伟伟的字比较，说我不像一个女孩子，倒像个男孩子。伟伟听到我妈妈夸他后，白白的脸上映上两片红云。
　
　　我们院子后面有一座小山坡，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小山坡上会开很多的野花。伟伟牵着我的手在小山坡上采野花，那时候我们头顶的天空很蓝、阳光很温暖地照在我的脸上，空气中飘来野花、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香味儿。
　
　　暮色降临的时候，院子里飘来李奶奶和妈妈炒菜的香味，偶尔还会闻到着李奶奶做的甜点的味道夹杂着我窗台上搪瓷杯中插着的野花的香味儿，那一年，伟伟9岁，我8岁。
　
　　五月，院子里那棵大石榴树便会在夏风中绽放一树的火红石榴花。树下的伟伟和我被火红的石榴花映红了脸，我们笑着、闹着围着石榴树绕圈圈地跑。跑累了便坐在石榴树下数石榴花，数着数着就数糊涂了，那么多的石榴花怎么数也数不过来。伟伟跳起来抓住一根枝条，从枝条上采下两朵石榴花，别在我的羊角辫上。伟伟看着我的眼睛：“嫣儿，你戴上石榴花真美！”我只感觉鼻尖痒痒的，一把拉住伟伟：“伟伟哥，你过来！”然后用鼻尖在伟伟的胳膊上蹭痒痒。那一年，伟伟11岁，我10岁。
　　上初一的时候，伟伟学会了拉小提琴。我看见伟伟拉，也闹着要学，但却始终没有学会，只有静静地听伟伟拉琴。每当做完作业后，我总要缠着伟伟拉琴我听。在石榴花盛开的季节，伟伟站在火红的石榴花下练琴，别提多美了。我不知道伟伟为什么喜欢拉一曲《化蝶》，也许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喜欢上了这首悠扬哀婉的曲子。 　　不知不觉，伟伟就长成了一个一米八多的帅小哥。只是他略显单薄的身子裹在宽大的格子衬衫中，他的眼睛看着我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嘴角也长了淡淡的胡须。我们依然在一起写作业，有时候，我会伸出手去拔他嘴角的胡须，他看着我呵呵地笑。有时候拔痛了他，他会假装生气抓住我高高束在头顶的马尾巴：“你再拔我的胡须我就把你的马尾巴割掉。”说着就要去文具盒中去拿他削铅笔的小刀。我趁他不注意，把我画画弄断了的铅笔偷偷换掉他削好了的铅笔。那一年，他16岁，我15岁。
　　伟伟十七岁那年，他的爸爸妈妈来接他回去。就要走了，伟伟叫我再陪他去一次郊游。坐在伟伟的自行车后座上，我搂着他的腰，任长发在风中飞扬，层层叠叠的梯田绵延到很远、很远。蓝蓝的天空里有鸟儿轻快地飞过......
　
　　伟伟牵着我的手，拾级而上。那一刻，有一种温暖的感觉通过伟伟的手心传递给我。一轮金色的太阳正从东边缓缓地升起，我和伟伟站在山岗上，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笨拙的在我的额头上印上轻轻的一吻。我静静地看着太阳，任由一个美丽的梦在微风中定格、在心里生长。我陶醉在花香与太阳的温暖中......
　　就要分别，伟伟把李奶奶门前的另一颗，刚长出来不久的幼小的石榴树移栽到我的窗前：“我走了，你会觉得孤单吗？就让这棵石榴树陪伴你吧，它长大开花的时候，也就是我回来接你的时候。你等我，一定要，好吗？”我帮伟伟扶着幼苗，精心地栽下了这棵代表着我们初恋情怀的石榴树，泪水伴着我手中水壶中的水一起滴落在这棵石榴树苗上。伟伟用袖子给我擦拭腮边的泪水，却将手中的泥土擦了我一脸，伟伟笑了，笑得满脸都是泪.....
　　伟伟终于还是走了，他叫我不要去送他，怕我去了他走不了。我站在窗前，盼望着这棵石榴树快快长大，因为伟伟说过，石榴树长大开花的时候，就是他回来接我的时候。我看着这棵幼小的石榴树，恍惚又是梦里上演过多次的场景：院中那棵石榴树长大了，满树都是火红的石榴花在绽放。伟伟牵着我的手，在石榴树下对我郑重许诺：“我们永远在一起，今生今世不分开。”然后我们拜别了石榴树，开始了新的生活......
　
　　伟伟的信一封封地从遥远的北国飘到我的手中，他信中问我，石榴树长高了吗？院中那棵大石榴树又开花了吧？我告诉他小石榴树快长到我腰那么高了，后山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院中的大石榴树开了满树的朵朵红花，李奶奶做的甜点又香又甜，我常常和李奶奶在有星星的夜晚，坐在树下吃甜点，数星星......
　
　　渐渐地伟伟的信少了，李奶奶也在一个火热的日子里离开了我们。送李奶奶走的时候，伟伟没有回来，因为那天正是伟伟高考时。院中那棵大石榴树也在李奶奶走后不久枯萎了。
　
　　我更加盼望小石榴树快些长大。我依旧精心地呵护着窗前的小石榴树，看着它渐渐地长大开花。石榴树一季季地开花，伟伟却没有回来。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有细碎的泪滑过。石榴花一季又一季的绽放、凋零，伟伟还是没有回来。落了单的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曾亲手种下的那棵石榴树？我们是否还能在各自的孤单里继续想念与等待？是否还能等到重逢的那一天？
　　已经有多年没有伟伟的消息了，但总觉得在最初的时候，有些该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有些该忘的还没有来得及忘。窗前的我早已是泪光点点，其实我想要的真的不多。只是当我处在钢筋混泥土的冷冷都市森林中，我想要的只是一种被呵护与疼爱的感觉，哪怕只是一个电话，一个短信或者一封邮件，那样也会让感到我满足......
　　傍晚的斜阳温暖地散落在我的发梢，风透过纱窗吹进来，我的长发被风吹乱。在我的眼前，似乎又看见那个温暖的春日清晨，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翩翩少年载着青春飞扬的我穿行于乡间小路，我那头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扬......
　
　　蓦然惊回首，我已不再年轻，已经没有大把大把的青春任我随意挥霍了。我平淡的恋爱又平静的分手。想再恋爱却已找不到爱的感觉了，每当寂寞时便常常想起他，想起他对我的疼爱，想起他从来没有对我大声说过一句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不让我受一点点委曲。那是我多么向住的爱情啊！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在一起终老呢？
　　午夜梦回，他牵着我的手。那双大大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笑，我也对他微笑，双颊映上一片绯红。我的眼眶里有两泓清泉，几片火红的石榴花瓣随风飘落到我的曳地长裙边...... 　　看着天边橘红色的夕阳一点点地被暮色隐没，我面对着这一树妖娆的火红石榴花，禁不住还是黯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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