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13 编辑 <br /><br />　　我在九月天最瓦蓝瓦蓝的时候走进那片站立着的森林。青黄相间的玉米地齐刷刷地一眼望不到边际。九月的田地像一位待产的孕妇，骄傲地抚摸着隆起的肚皮。
　
　　天是澄澈辽远的，蓝水晶一样透明。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很亮，却不似夏日的骄阳般灼热。我站在地头，肩头扛了沾满了泥巴的铁锹，为这即将成熟的庄稼浇最后一次水。
　　脚下的土地被饥渴的庄稼吸吮的洁白而坚硬，赤裸着脚踩上去，腾起一团白雾。我听见远处水房里父亲在大声地骂我，混帐东西，还愣着干什么？快改水！我恼怒地往手心里吐口唾沫，攥紧了铁锹用力地铲下去。铮亮的铁锹切入柔软的泥土里，翻起的时候发出“咕哇”的声音。垄口瞬间打开，银子似的水流一泄而下。
　　玉米地里还有麦收时留下的麦茬，虽然都已经朽掉了，但都张牙舞爪地矗立着吓唬人。我笑一笑，故意用脚踩下去。那些外强中干的家伙像不服老的老头般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此不甘心地倒下。
　　水流过干燥的土地，那毕毕剥剥的声响惊动了藏在草丛里麦茬下的小虫。灰黄色披着硬甲的蚂蚱急忙腾空三下两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黑头的蟋蟀绷紧强有力的后腿，“啪”地一响弹到另一快田里。只剩下那黑黢黢多足的蜈蚣和臭蚰蜒惊慌失措地奋力摆动几十条腿爬行，但仍快不过水流。刹那间被挟裹着随波而去了。
　　听娘说，立秋后寸草都生籽。看来的确如此。不管是匍匐在地上的“小小虫儿蛋”还是沿着玉米棵攀援而上的牵牛花，都迫不及待地绽放着最后的美丽。毛茸茸的毛儿草，竟然能在一株上顶出两三个果实，成千上万的草籽被风一吹滚落的满地都是。还有那结满小地雷似的张了小刺的蒺藜，缀满了橙红色小灯笼的灯笼草，长了紫色略带些甜味儿的“拉拉豆”，都竞相开花结果，把自己的果实悄悄地撒满大地。
　　在地头干燥的麦草上休息的时候，我躺下来头枕着铁锹。恍恍惚惚地像要入睡，耳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朦胧间似乎看到一只竖起长长的耳朵的土灰色的野兔，翘了它三瓣的豁豁嘴儿在我脸旁闻嗅。我惊的立马坐了起来，只看到一截灰白的小尾巴一撅一撅地逃走了。相信那只野兔也被我吓了一大跳。
　　我看见玉米棵上空冒出一团浓烟，直直地上升上升，再变得淡消逝不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烤玉米和红薯的甜香。我咕咚咕咚地咽一下口水，现在走不开，我只好到不远处的花生地里拔了一棵，搓掉白嫩的花生上面的泥土，剥开露出粉色的花生果。这个时候的花生吃起来带着一股水气，清凉润喉，甜而不腻，最好吃不过。
　　母亲在地的那头喊我吃饭了。她挎的篮子里盛了鸡蛋炒辣椒，馒头还有熬好的绿豆粥。我和父亲一人一碗吃的满头大汗。母亲看看父亲说，浇完这一点就让孩子回去吧。他天天上学没攒下什么力气。父亲嘴里吞咽着馒头，呜呜拉拉地说，屁！那力气是攒出来的吗？不干活哪儿来的力气？！说的母亲一愣，抖了抖嘴唇没再言语。等母亲站起身来要走的时候，父亲才扔了一句，你跟你娘回去吧，这快浇完了，用不着这么多人。
　　我到垄沟口处穿上鞋，洗把脸。望望西方，通红的太阳缓缓地沉下去，把天边的那块云彩烧的火一样。暮色中远处的身影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玉米地在旷野中静默着，等待着分娩的那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