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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张巴三儿

2020-09-24抒情散文秦时明月

张巴三儿巴三儿,是我们乡下对螳螂的称呼。螳螂为什么被叫做巴三儿,我是说不出具体的理由的。不过,只要稍稍揣摩一下乡下俗语,也不难理解个大略。“巴”字有“干巴巴”的组词,也就和“瘦小“挂上了钩;“三”字则有“猴三”的组词,同样暗含“瘦小”之意
张巴三儿

  巴三儿,是我们乡下对螳螂的称呼。螳螂为什么被叫做巴三儿,我是说不出具体的理由的。不过,只要稍稍揣摩一下乡下俗语,也不难理解个大略。“巴”字有“干巴巴”的组词,也就和“瘦小“挂上了钩;“三”字则有“猴三”的组词,同样暗含“瘦小”之意,连天遥地远的上海话也有“瘪三”这个词。螳螂身材瘦长,张牙舞爪的样儿,活像一个瘦骨嶙峋的瘪三,因此,乡下人就将那种身材很瘦的人用螳螂之俗称——巴三儿——称之,也可谓生动而形象了。

  张巴三儿这个外号就是这样来的。
  张巴三儿真是瘦得出奇。一米七左右的个子,体重可能不足八十斤,双腿双臂细得就像芝麻杆,走路轻飘飘的如一片落叶。他常常走到别人身后,别人都感觉不到;他又喜欢靠近别人的耳根打招呼,就总会把人吓一大跳。鬼子就常常被张巴三儿这样惊吓,鬼子也总是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高声骂道:“我日你先人,你是他妈个鬼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得?”张巴三儿便笑扯扯地慢条斯理地回道:“你才是他妈个鬼呢!鬼子嘛!”张巴三儿和鬼子相互间最爱开玩笑,但是在生产队里,张巴三儿和鬼子是最要好的朋友。

  这个瘦得如巴三儿的男人——张巴三儿,竟然是个杀猪的屠夫,你想不到吧?书上电影电视里的屠夫都是肥头大耳脸冒油花的样子,哪有这样瘦的屠夫啊!张巴三儿的瘦,除了那个时代农村生活条件差的原因外,大概也跟遗传有关,他可能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角色。杀猪是个技术活更是个力气活,张巴三儿那副风都可以吹得飘起来的身板儿,如何奈何得了待宰的肥猪?不过,人们都说他有道法,可以让猪儿听从他的指挥。这个我是有些相信的,因为我曾经是亲眼见到他在一头四蹄犁地拼死不走的大黑猪的屁股上拍一巴掌,那黑猪就立即乖乖地走到杀猪凳前面去的。杀猪的时候,自然会有不少帮忙的人来按住猪儿,张巴三儿只需要扳住猪头,将一尺多长的刀子从脖子上那个小小的肉窝处捅进去就行。如此说来,身材瘦小的确一点也不影响他做一个屠夫。

  四十岁不到的张巴三儿,一口牙齿的上下门牙掉得差不多了,一张嘴就是一个大黑洞,那是一次“吹猪”造成的结果。那时杀猪,习惯将杀死了的肥猪抬到灶上去用开水退毛,先把猪吹胀,退起毛来就容易许多。那一年,他给一个本家叔父杀年猪,张巴三儿从猪儿的脖子上抽出长刀,待红血流尽,猪儿完全停止了踢蹬,便指挥大家松手,猪儿闷声落地。张巴三儿将一条猪后腿捉住,用杀猪刀在靠近蹄子的地方割了一个口子,用一条一米多长的一端弯成环状把手的钢条(我们成为挺杆),从口子处插进去,沿着猪儿的皮囊上上下下捅几个来回,然后俯下身去,开始往猪儿的体内吹气。通常,张巴三儿这里开始吹气,人们就会拿起猪圈门上卸下来的木棒不停地捶打猪儿的身体,已让那吹进去的气能够均匀地到达猪儿身体的各个部位。那天,张巴三儿蹲下去刚吹了两口气,正要换个姿势接着吹第三口的时候,那看起来已经死去的猪儿,竟然突然使劲踢蹬了起来,将张巴三儿的嘴巴踹得鲜血淋漓,满口门牙都给蹬掉了。
  后来,倒霉的张巴三儿就经常被人们拿来开玩笑了。张巴三儿,叫你吹猪脚,你要去猪屁眼儿,那母猪不蹬你蹬我啊?张巴三儿便张着那个不再关风的嘴,先呵呵笑几声,接着慢条斯理的回道:你才吹猪屁眼儿呢!虽说是玩笑,其实,作为杀猪匠的张巴三儿,并不是可以经常吹那个什么的,因为那时农村,不是每个家庭都有猪可杀;杀猪匠算不得一门职业,充其量就是个业余的手艺,即使有猪可杀,全队上下几十户人家也就几十条猪。关键还在,张巴三儿虽是个杀猪匠,而队上是有三个杀猪匠的,张巴三儿是三个中最年轻手艺最差的,所以,其实请他杀猪的人家,除了和他最要好的几家和他本家屋的几家人外,别的就基本上没有了。

  鬼子家就是每年都请张巴三儿的。但是,那一年鬼子请张巴三儿杀猪,却把张巴三儿害惨了!鬼子家的茅草房要垮塌了,鬼子决定将自己婆娘喂了将近两年的一头肥猪杀掉卖钱修房子。那时,要杀猪就必须要有“屠宰证”,要得到“屠宰证”就必须要先按牌价交一头毛重不低于一百三斤的肥猪给国家,否则就只好到到黑市上去买证。那时一个屠宰证是要卖到三十四元钱的,而那时的三四十元钱相当于现在的多少我换算不过来。反正,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吧,不然鬼子怎么敢于冒险“杀黑猪”呢?

  张巴三儿本来是个胆小的人,由于跟鬼子关系好,禁不住鬼子的强烈要求,便答应了。在那年冬月一个寒冷的深夜,他们等人们都睡熟了的时候,用麻绳把肥猪的嘴巴捆起来,然后悄没声息地完成了一系列杀猪的程序。天还没有亮,鬼子和张巴三儿就挑着两担盖得严严实实的挑子出门,他们打算把猪肉送到五十里外邻县鱼口坳鬼子姐姐家去,鬼子姐姐已经事先联系好了买主,就是附近的长河煤矿。谁知,他俩才出门没走多远,就被好几支强光电筒给射住了,原来那是埋伏在山坳上的一群荷枪的民兵。鬼子和张巴三儿“杀黑猪”被抓了现行。猪肉被没收,张巴三儿和鬼子被押往公社给关了起来。第二天,两个人胸前挂了写着“私宰生猪,破坏生产”还打了一把叉的牌子,被几个持枪的民兵押着开始游村。十天时间才把全公社十个大队游遍,两个家伙被放回家来,鬼子瘦得真像个鬼,张巴三儿瘦得像根灯草了。

  鬼子这次可真是倒霉透了,辛辛苦苦养肥的一头猪被没收,改造危房的计划也泡汤了,想到自己连累了好兄弟张巴三儿,也深感难过。至于被关押受苦,游村受辱,对于他们来说,那些都算不了什么的,因为那时有此遭遇的人也不在少数。

  两人好歹从那场霉运中缓过神来时,已经接近年关了。张巴三儿因为那次倒霉的事,别人请他杀年猪的就更少了。天冷得要命,他只好成天和老婆孩子蜷在家里,守着火塘打发穷时光。那天,鬼子突然来敲门。张巴三儿出来问:啥事?鬼子说:好事情,你看了就晓得了,快走!两个家伙急急地跑到保管室旁边那个灰圈后面,看到那里躺着一条看来已经死了的灰狗。鬼子说:他妈的,把老子的过年猪抢走了,送条狗给我过年也要得!张巴三儿也很高兴。两人将灰狗装进背篼,背着从竹林里悄悄跑走了。

  鬼子将灰狗丢在自家猪圈屋里,关上门等着张巴三儿回家取工具。一会张巴三儿把他那个装杀猪工具的小背篼背来了。鬼子说:打整一个死狗,还用得着全套工具吗?张巴三儿说:老子今年年关杀猪刀还没有开荤,就把死狗当猪打整过个瘾吧!两个男人捂着嘴笑。张巴三儿果然照着杀猪的样子,在狗脚上开了个口子,打了挺杆,开始吹气。旁边的鬼子看得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放声大笑起来。这时,只见那条看来已经死去多时的灰狗突然将头弯了过来,一口咬在了张巴三儿的脸上,张巴三儿一声大叫,双手捂脸,鲜血淋漓,当场昏倒在地。

  灰狗那一嘴,几乎咬掉了张巴三儿的整个鼻子。他老婆请来大队的赤脚医生,医生说,要到县医院打狂犬疫苗才行。张巴三儿不相信会有那么严重,加上实在没钱,就找了点什么草药敷上了事……几天后,张巴三儿全身浮肿,发青……

  在过年的前一天,杀猪匠张巴三儿死了——死的时候是他一生中最“胖”的时候!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2-5-1 16:1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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