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电厂
2020-09-24叙事散文顽主
发电厂满足我对工业文明之美的所有想象——高耸的烟囱,带着优美弧线的冷却塔,巨大的锅炉,纵横交错的管道,开阔的货场,倾斜的输料机,无一不带着钢铁时代的特征。发电厂的美是雄性之美,每次坐长途汽车,在乏味的旅途中,忽然看见几个冷却塔跃出地平线,慢
发电厂满足我对工业文明之美的所有想象——高耸的烟囱,带着优美弧线的冷却塔,巨大的锅炉,纵横交错的管道,开阔的货场,倾斜的输料机,无一不带着钢铁时代的特征。发电厂的美是雄性之美,每次坐长途汽车,在乏味的旅途中,忽然看见几个冷却塔跃出地平线,慢慢地吐着白云般的水汽,我就感到精神为之一振。发电厂是个巨大的转换机构,把有形的物质,转换为无形的能量,在这里,煤炭或燃油被熊熊烈火所吞没,瞬间化为灰烬,再通过除尘设备,最后穿过高高的烟囱,升入大气中。我在电厂外眺望,发电厂是安详的,烟囱上白与蓝相间,是让人安静的颜色,我看不到肮脏和污垢,灰尘只在送货场出现,薄薄散落在地上,送煤的驳船排成长队停靠码头,几个等待验货的船员围坐着闲聊。
我对发电厂的热爱始于少年时期,那时候,我在舅舅的书橱里摸到几本书,其中一本五十年代出版的书里,画了发电厂的构造,复杂的结构让我着迷。我对电厂的初始印象始于纸面,继而发展于想象,在很多个点着煤油灯的日子里,我在纸上想象我的发电厂——那些是充满了异想天开的小电场,用沼气发电,沼气池只有大水缸那么大,而发电机的体积相当于一个咸菜坛子,在我的另一个“设计”里,发电机被安装在水渠上,利用三米的落差,我幻想着有一天,我拥有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农场,栽稻种菜,养猪放羊,用发电机亮我的电灯,我的收音机能听到遥远的电波。乡下工作的日子里,在那个偏僻的农村,经常停电,乡里有发电机,由一个拖拉机手负责管理,我看见他用摇把插进柴油机,着力摇几圈,柴油机便突突地吼叫着,连房屋被震动着。霎时,漆黑一片的镇上有了星星点点的亮光,一个小时以后,柴油烧光了,周遭又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柴油发电机无法满足我对电厂的想象和渴求,发电机太小,太吵闹。真正的电厂拥有锅炉,我对电厂的喜欢也来自锅炉这个工业革命时期的产物。城西的纺织厂有两很大的锅炉,一小时产生十几吨的蒸汽,我近距离了解过那个黑黢黢的怪物,那是两台水管锅炉,炉排是电动的,平铺的小块煤从进口到出口,几分钟的旅程就化为炭渣了,水汽在炉体里狼奔豚突,高大的锅炉房也不禁为之颤抖。另有一台废弃的火管锅炉倾斜着横卧在废渣场地上,火管锅炉有蒸汽火车头的外观和结构,与它的后继者相比,它小巧苗条,锈迹斑斑,却也有别样的沧桑。我对电厂锅炉有着很大兴趣,我曾经在一张示意图上见到电厂锅炉的构造,所谓的电厂锅炉就是沿耐火墙分布的弯曲水管组,煤炭被粉碎再被强劲的气流吹入耐火墙修砌的空房子,形成巨大的火团,将水管中的纯净水瞬间汽化,再进入高压汽包。很多年来,关于电厂锅炉,我的了解只有那么多,直到今年的某一天我真正亲眼目睹它——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几乎就是一栋钢铁的建筑,铁的楼房,铁的楼梯,铁的扶手,铁的管道,在这里只有铁才能驯服狂暴的蒸汽,也只有铁才能体现人类利用矿物燃料的意志。那天,我久久地徘徊在电厂之外,远远仰望这个庞然大物,可它却是这样平静,平静得如同周围和煦春光下的田野,碧绿的水稻已有尺余高,垂柳低拂,喜鹊鸣叫,好一片详和的乡村景象,只有附近烟囱里吐出的一缕飘渺的白烟告诉我,这里确实就是城市强劲搏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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