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云南:21个打工妹的人生际遇(之二))
2022-01-12抒情散文赵云
w 改革开放使中国的城乡发生了巨变,人们的价值观念、道德取向、美学理念等等,亦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为了较为深入地探明、了解、研究这些变化,笔者经过长期艰苦的努力,广泛接触政府各职能部门及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收集到了第一手珍贵的资料,并以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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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使中国的城乡发生了巨变,人们的价值观念、道德取向、美学理念等等,亦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为了较为深入地探明、了解、研究这些变化,笔者经过长期艰苦的努力,广泛接触政府各职能部门及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收集到了第一手珍贵的资料,并以第一人称的手法,尝试性地写出了以下这组散文,期望各位版主及会员朋友不吝赐教 。
——题记 与其他落地考生一样,佤族女孩阿叶初中刚毕业,即赶上中国少、边、穷地方的女孩,大多想嫁给城市的年代。
与阿叶相识,是在滇西某旅游名城一家曾经生意火暴的罗鲱鱼餐馆。 那顿晚餐正赶上我遇到些麻烦事,横看竖看阿叶别扭:瞧瞧,本来自然天成的浓眉被她扯得极细,蚯蚓似地爬在宽阔的额头上,原本黑红健康的脸,被她用劣质化妆品摸成铅灰,厚厚的唇被她涂得血红;而一身行头更是媚俗:粉红色紧身鳞片上衣,将臀部绷得滚圆的深蓝色牛仔裤,过去自由自在惯了能将大山踩得喊痛的10根脚指头,被她硬塞进酷似圣诞老人尖尖帽的新潮皮鞋里,跟高人胖,走路摇晃,晃得人头痛窝火:“阿妹,换双筷子!”“阿妹,快加火锅汤!”“阿妹,再添些作料!”阿叶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额头上直掉咸水。而我等喝酒喝得心肝麻木的吃客,仍嫌她不是动作太慢,就是笨手笨脚地碰翻了沾水碟,弄得我们的衣裤如夜尿的小孩画地图。阿叶脸憋得紫红,笑得像哭,结结巴巴地道歉。这,反到使我们大眼瞪小眼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愧疚起来,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没事! 我被一帮“江湖好汉”灌酒灌得胃里翻江倒海,跑出门外,扶着人行道树,想吐又吐不出来,难过得要命。 见我非常造孽的样子,阿叶动了恻隐之心,跑出来照料我。她先是灌我一通浓茶水,随后使劲拍打我的脊背:“嘭、嘭、嘭……”这家伙!宽厚的手巴掌一如武林高手,拍打有力且到位,拍得我的胃终于爆发东南亚海啸——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喷出。见我翻着死鱼眼睛的惨状,阿叶大笑:“得奥得奥,不要装奥,这回吐出来就没事奥!” 我身体虚软得走路直打漂漂,嘴巴却死硬着不要人搀扶,甚至舞着蹄子乱蹬人。阿叶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过我的手臂就绕在她宽厚的肩膀上,挑水似地挑着我走,随后与朋友一道将我仍进汽车后座。车子开动后,我斜靠在车窗上,见她仍站在路边,憨憨地笑着,伸缩着五个粗短的手指头告别,身上就有一种麻麻的感觉。 从那以后,只要顺路,我都去看看阿叶。她总是闲不住,手袖卷得老高,无忧无虑、一脸幸福地洗着大盆的碗碟,边洗边和我聊天,嗓门大,动作快,笑声爽。在她爽爽的笑声中,我发现生活固然不易,但自有它灿烂的一面;我这棵困在城市水泥地上有些干瘪发黄的植物,也被她的笑声浇绿了。 我有了一种想写写阿叶的冲动,又怕她拒绝,憋了很长时间,终于在某天傍晚她下班前提出。“你怎么不早说,后天我就要回阿佤山了。怎么样,跟我回去打赤脚爬山干劳动吧,敢不敢?” 心里塞满了石头。我与阿叶约定明晚约几个朋友去为她送行。她爽快地答应了。 那晚左摸右摸,终于在一条黑咕隆咚的巷子旁边的一座破旧的五层楼顶敲开了阿叶的房门。屋里乱七八糟,很有些胜利大逃亡的味道。 阿叶已有所准备,水泥地上摆满了煮花生、啤酒等食品。四个一次性纸杯倒满啤酒,为了昨天的相识与相知,更为了今日的分别,一仰脖颈:干! 阿叶今晚特地换上了简易佤装:无袖黑短褂、黑短裙、裸足凉鞋、黑发披肩、银耳环银手镯银脚镯,倒茶水或拿东西时,风铃般叮叮当当地响,敲得我们的眼睛发亮,心里隐隐作痛。在所见过的阿佤女孩中,阿叶不算漂亮,但佤味很浓:手脚粗实身体健壮、黑发黑肤黑眼睛、宽额扁鼻厚唇白齿,说话如竹筒倒豆——直来直去,不会隐瞒也不想隐瞒。这在当今社会实为不易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这一性格充分体现了云南山地少数民族的特点与共性。难怪海内外的游客对云南的少数民族那么着迷。在他们的身上,较多地保留了人类业已被商品经济吞噬的美好品格。 我们有些舍不得她走,追问几次:“阿叶以后格会来呢?”,“我也认不得!”她的笑有些僵,不停地旋转着手中的纸杯:“喝酒喝酒!”然后与我们频频干杯。今晚我才发现阿叶的酒量真是好。我们都夸她能喝。“这算什么,在阿佤山喝的都是包谷酒,大玻璃杯,半斤装,一次一杯,干!”她比划着,很得意。“哇塞,好酷耶!”我们四个故意说着假冒伪劣的广东普通话。 见时间不早了,我们各送了阿叶一份惜别的礼物。我送阿叶红丝线穿玉件的千千结。读书人送的礼物都有些酸——但是那种维C含量很高的酸,是现在肉食时代特别需要的营养物。阿叶细心地理顺弄乱了的红丝线,边理边故意逗我:“格是地摊上买呢几块钱一个的玻璃?”,我鬼火大冒:“拜托,说点人话好吗?”见我牛眼睛瞪得老大的憨包样,阿叶笑得捂着肚子叫“哎哟!”,乘我不注意,她突然用黝黑粗壮的双臂箍紧我的头,在那个吃饭说话的器官上重重地咋了一口然后猛地将我推出老远:“我也拜托你这个地方少流点毒水多流点蜂蜜格得?!”,然后是一阵野气十足地大笑。旁边的人就火上浇油地起哄:“不公平不公平!每个人都要来一口!”“想得美!我又不是坐台妹!”大家又笑。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想走但还是得走了!我们心里都怅然若失。阿叶答应回阿佤山后亲手为我们每人做一件原汁原味的佤族礼物。我们搂着阿叶,高兴得又跳又叫。有晶亮的东西溢出阿叶深如水潭的眼框,在她咖啡色的脸上写着我们能读懂的秘密。 阿叶将我们一行送下楼,送到街上,停住。走了老远,我们忍不住回头,仍见她伫立街头,不停地挥手告别。她粗实的手臂,划开我们所居小城浓黑的夜,一如人生小船上的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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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与其他落地考生一样,佤族女孩阿叶初中刚毕业,即赶上中国少、边、穷地方的女孩,大多想嫁给城市的年代。
与阿叶相识,是在滇西某旅游名城一家曾经生意火暴的罗鲱鱼餐馆。 那顿晚餐正赶上我遇到些麻烦事,横看竖看阿叶别扭:瞧瞧,本来自然天成的浓眉被她扯得极细,蚯蚓似地爬在宽阔的额头上,原本黑红健康的脸,被她用劣质化妆品摸成铅灰,厚厚的唇被她涂得血红;而一身行头更是媚俗:粉红色紧身鳞片上衣,将臀部绷得滚圆的深蓝色牛仔裤,过去自由自在惯了能将大山踩得喊痛的10根脚指头,被她硬塞进酷似圣诞老人尖尖帽的新潮皮鞋里,跟高人胖,走路摇晃,晃得人头痛窝火:“阿妹,换双筷子!”“阿妹,快加火锅汤!”“阿妹,再添些作料!”阿叶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额头上直掉咸水。而我等喝酒喝得心肝麻木的吃客,仍嫌她不是动作太慢,就是笨手笨脚地碰翻了沾水碟,弄得我们的衣裤如夜尿的小孩画地图。阿叶脸憋得紫红,笑得像哭,结结巴巴地道歉。这,反到使我们大眼瞪小眼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愧疚起来,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没事! 我被一帮“江湖好汉”灌酒灌得胃里翻江倒海,跑出门外,扶着人行道树,想吐又吐不出来,难过得要命。 见我非常造孽的样子,阿叶动了恻隐之心,跑出来照料我。她先是灌我一通浓茶水,随后使劲拍打我的脊背:“嘭、嘭、嘭……”这家伙!宽厚的手巴掌一如武林高手,拍打有力且到位,拍得我的胃终于爆发东南亚海啸——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喷出。见我翻着死鱼眼睛的惨状,阿叶大笑:“得奥得奥,不要装奥,这回吐出来就没事奥!” 我身体虚软得走路直打漂漂,嘴巴却死硬着不要人搀扶,甚至舞着蹄子乱蹬人。阿叶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过我的手臂就绕在她宽厚的肩膀上,挑水似地挑着我走,随后与朋友一道将我仍进汽车后座。车子开动后,我斜靠在车窗上,见她仍站在路边,憨憨地笑着,伸缩着五个粗短的手指头告别,身上就有一种麻麻的感觉。 从那以后,只要顺路,我都去看看阿叶。她总是闲不住,手袖卷得老高,无忧无虑、一脸幸福地洗着大盆的碗碟,边洗边和我聊天,嗓门大,动作快,笑声爽。在她爽爽的笑声中,我发现生活固然不易,但自有它灿烂的一面;我这棵困在城市水泥地上有些干瘪发黄的植物,也被她的笑声浇绿了。 我有了一种想写写阿叶的冲动,又怕她拒绝,憋了很长时间,终于在某天傍晚她下班前提出。“你怎么不早说,后天我就要回阿佤山了。怎么样,跟我回去打赤脚爬山干劳动吧,敢不敢?” 心里塞满了石头。我与阿叶约定明晚约几个朋友去为她送行。她爽快地答应了。 那晚左摸右摸,终于在一条黑咕隆咚的巷子旁边的一座破旧的五层楼顶敲开了阿叶的房门。屋里乱七八糟,很有些胜利大逃亡的味道。 阿叶已有所准备,水泥地上摆满了煮花生、啤酒等食品。四个一次性纸杯倒满啤酒,为了昨天的相识与相知,更为了今日的分别,一仰脖颈:干! 阿叶今晚特地换上了简易佤装:无袖黑短褂、黑短裙、裸足凉鞋、黑发披肩、银耳环银手镯银脚镯,倒茶水或拿东西时,风铃般叮叮当当地响,敲得我们的眼睛发亮,心里隐隐作痛。在所见过的阿佤女孩中,阿叶不算漂亮,但佤味很浓:手脚粗实身体健壮、黑发黑肤黑眼睛、宽额扁鼻厚唇白齿,说话如竹筒倒豆——直来直去,不会隐瞒也不想隐瞒。这在当今社会实为不易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这一性格充分体现了云南山地少数民族的特点与共性。难怪海内外的游客对云南的少数民族那么着迷。在他们的身上,较多地保留了人类业已被商品经济吞噬的美好品格。 我们有些舍不得她走,追问几次:“阿叶以后格会来呢?”,“我也认不得!”她的笑有些僵,不停地旋转着手中的纸杯:“喝酒喝酒!”然后与我们频频干杯。今晚我才发现阿叶的酒量真是好。我们都夸她能喝。“这算什么,在阿佤山喝的都是包谷酒,大玻璃杯,半斤装,一次一杯,干!”她比划着,很得意。“哇塞,好酷耶!”我们四个故意说着假冒伪劣的广东普通话。 见时间不早了,我们各送了阿叶一份惜别的礼物。我送阿叶红丝线穿玉件的千千结。读书人送的礼物都有些酸——但是那种维C含量很高的酸,是现在肉食时代特别需要的营养物。阿叶细心地理顺弄乱了的红丝线,边理边故意逗我:“格是地摊上买呢几块钱一个的玻璃?”,我鬼火大冒:“拜托,说点人话好吗?”见我牛眼睛瞪得老大的憨包样,阿叶笑得捂着肚子叫“哎哟!”,乘我不注意,她突然用黝黑粗壮的双臂箍紧我的头,在那个吃饭说话的器官上重重地咋了一口然后猛地将我推出老远:“我也拜托你这个地方少流点毒水多流点蜂蜜格得?!”,然后是一阵野气十足地大笑。旁边的人就火上浇油地起哄:“不公平不公平!每个人都要来一口!”“想得美!我又不是坐台妹!”大家又笑。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想走但还是得走了!我们心里都怅然若失。阿叶答应回阿佤山后亲手为我们每人做一件原汁原味的佤族礼物。我们搂着阿叶,高兴得又跳又叫。有晶亮的东西溢出阿叶深如水潭的眼框,在她咖啡色的脸上写着我们能读懂的秘密。 阿叶将我们一行送下楼,送到街上,停住。走了老远,我们忍不住回头,仍见她伫立街头,不停地挥手告别。她粗实的手臂,划开我们所居小城浓黑的夜,一如人生小船上的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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