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人生天天是高考

　　如果我说平生第一大嗜好就是考试，肯定招来百般诅咒。有的人会说我娇情，有的人会说我神经有问题，有的人会说我自吹自擂，有的人会说我…… 　　但我的确在说一个大实话。有时候，当你说大实话时，别人会把你当疯子，当你说谎话时，别人会把你当老实人。世间的事，大体是这样。 　　我在十五岁那年，乡党委的王书记捎话叫我到乡里。见面就问：“叫你作老师行不？”这很出我意料之外，高中毕业我根本没想过要当老师。说实话，在听到这句话之前，我的确从来没想过当老师。然而，在这个情况下，我却被推进了一次大高考。我必须做出一个即时的回答。 　　当然，可能是因为自己幼稚，在我升初中时，当时录取通知书来了后，我很不想去。那天在河里玩水，遇上杨老师从大路上经过，我跑过去问杨老师，能不能下学期还上小学。杨老师笑了。你考上初中了，当然要去上。听他的口气，这是拒绝我下学期再上小学了。我很失望。后来，和我一起打猪草的邻居兰说：你还是去上初中，免得放学回来还要打猪草。你可以星期六回来再打。于是，我才打算去。那里，我可能没有把考试或上中学当成是一种进取，某种程度中是一种逃避。逃避一个熟悉的生活，去迎接一个未知的生活。人在小的时候，对陌生的生活总是充满恐惧。 　　上了初中，要考高中，别人都在急得睡不着，考不上高中怎么办。我没有这个意识。同学约我拿书去后山上复习。我拿了一本物理书。冬天太阳晒得暖暖的，我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感觉冷的时候，同学们早已回去，太阳也已经走了。于是，一个复习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我没有着急的心思。似乎考上高中考不上高中，与我毫无关系。 　　参加考试的时候，妈妈教我去在政府里工作的姑父那里，明确请求姑父帮忙打招呼，如果我考不上，请他帮一下忙。我答应着妈妈，但到了区里，我根本就没去姑父那里，在我的心里，考不上高中，正好可以和同伴去放牛玩。所以，我并不在乎能否考上。那里候，家里还没有现在这样的电话，妈妈是不可能打电话给姑父的。后来姑父回来，妈妈千恩万谢地感激姑父。姑父很不好意的神情我看得清楚。因为我没去找他，他没法找到我。在高中录取的榜里，我的成绩不高，但也不至于背榜。后面还有一长串名单。 　　高中刚毕业，王书记就给我出了个难题，这是我一生中首次要做出选择题。我不能说我不作老师，因为那里我没有其它选项。人生有时候面临的高考，其实是你根本没有准备其它选项的。 　　我作了老师，于是带着和我年龄一样大小、有些个头比我高的学生，常常到山上去采草药、松子等等，这其实是学校隔壁的商店里那个我应该称做表叔的主意。采了草约和松子，回来他指挥学生加工，然后卖给他的小商店，得到一笔钱，他给我一个帐本，教我作好帐目，收入多少，买课本、买粉笔、买墨水等等。我没有收学生钱的意识。反正有这样的收入，给学生发课本以及学校的用度，是完全够了。当然，也没有意识这钱可以喝酒。每次喝酒都是表叔请。要不就是学生请到家里。 　　常常是有学生不来上学了。同伴带来回信，说他或她不读书了。于是我得翻山越岭去家里动员。冬天爬很高的山，摔得鼻青脸肿，学生不需要我费口舌，看我那模样，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上学了。如果不是这样，要我说出读书究竟有什么好，说出足以煽动学生来读书的理由，我可是说不出。因为，没有人给我教。我也没有听到过别人怎么说。这是一场只有问题，没有答案的高考。我得独自去解决。 　　就这样，暑期我参加县里的新教师培训班，和另一个乡的“小老师”认识。开会时，我俩迟到了。跑进大礼堂，在台上讲话正起劲的赵局长说：是谁家的孩子，跑到会场来了？我们感到众人齐回头看，然后是哄堂大笑。 　　也许是这个会救了我的命。就在我开会的时候，一天晚上，洪水淹了我教书的那所学校。最后村民们抢出来的唯一校产，就是我的一个箱子，是一个装手榴弹的木箱。里面只有几封现在看来可能是情书的信。还好，没有人打开过。 　　然后，我带着这只木箱，离开了那所学校。走的那天早晨，新老师正在上课。可是有学生有窗口看见我走，一村民用手推车把我的行李推上。学生们课也不上了，一直送我五里路，后来那位老师也赶上来，我停下来，请同学们回去。有几个拉着我的衣服，说要我一块回去。新老师说：他要听上级的命令，不能留下来的。于是，这群孩子就哭了。我走了好远，还依稀听得到这样哭声。 　　我调入的学校靠近乡政府。有个县里下乡蹲点的干部名叫民兵。说我整天给路上过路的女孩子打分（我们打的是五分制，当然长得好，脾气不好的，打得很低）是不务正业。说我应该去高考。我也不在意。就这样，又过了一年，民兵再次力促我去参加高考。我想放弃教书，出外去打工，然后请村里的卜卦先生卜了一卦。卦象上说，我的财运不好，但是可以“黄榜高中”。我就请在县中教书的汪老师，他是邻居的女婿，帮忙弄一套高考资料。复习了三个月，这就到了七月大考了。 　　在考前的晚上，我和几个朋友打扑克，一直玩到十二点钟。第二天考语文我几乎是迟到，当然没有吃早饭。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陪在外边。觉得考试很有趣，就是这次考试感觉到的。无论题会不会做，我都觉得是与出题人捉迷藏，或说说是与出题人进行对话。当然，我有时想，出题人一定是一位智慧特别高的人，居然想出这样的题目。要是我，我是想不出这样来考人的。一边这样胡思乱想，一边答题。答完题出来，才吃早饭。后来成绩出来，我的语文成绩是全县第二。我觉得很惊讶，真不知整天呆在学校的那帮高考迷是怎么混下去的，还有一个和我一起教书，但教了半年就去参加复习班了。语文考出的成绩也是一般。 　　上学每次考试前，我都会复习一下，但我觉得复习简直是没有任何用。如果老师出题前不划范围，我大概能考到班里五名以内。如果老师划范围，我就得受苦，就得拼命背，所以我特别喜欢不划范围的老师。哈，看到班上那帮女生一脸的失望和唠叨，我就禁不住盗喜。这一次大家公平了，省得女生有条件弄到更小的范围和更准确的答案。 　　毕业又回到本县，这是按照“国家政策”，虽然我是班里唯一的优秀毕业生，也不免要回县里的。我没有去别处的欲望，只想还回以前那所中学，因为我考上通知书来了以后，我的学生到校长室门前请愿，要求校长把我转成“公办教师”，留我继续教书。校长说，考上大学与转成公办老师是不同的，你们要让老师去读书的。 　　但县里的分配，后来据权威人士分析，是不公平的。果然，我既没有因为是优等生而得到照顾，也没有满足我回那所中学的愿望。于是去了别一所中学。就在那里，我似乎不需要再考试了，不久，就开始渴望考试。就这样萌发了考研的愿望。因为考试的确令人产生快感。 　　我到西安报考了，因为有朋友说可以不要单位的公章，只要考上就可以走的。结果我交了费，报了名，花费了一笔体检费。最后交表的时候，研招办说：没有你们人事部门的公章，是不能发准考证的。一连两年，我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考研准备。 　　当第三年教育局还拒绝给我盖公章时，我才彻底认识清楚他们的本质。把我当骨干教师，以骨干教师不能离开为由，禁止我考研，这令我很愤怒。于是，我就跑到南方的一所中学。在这里，我终于搞到了唯一的一次考研的机会。 　　虽然这机会很重要，但对我来说，校长对我也很器重，考上了也不一定去读。但我就是喜欢参加考试。喜欢考场里的那种气氛，喜欢静静地在监考人的眼皮底下答题时那种快感，喜欢考后拿到成绩，然后检查今后再补看什么书的感觉。如果不考试，就不会去看书。我已经是管理学校管理学生的人了，但没有考试，我不知会贪玩到什么程度。但考上考不上，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校长给我机会，原意是估计我考不下，顺水送个人情。所以显得很爽快。 　　考完我也不在意，对下一年的工作还作了详细的规划。可是成绩来了，通知书来了。总不能不去吧。校长不高兴了，召集我的同事开会，大有“全民公决”的意味。最后的公决结果，是我应该服从学校的利益，不能去读学位。我几乎快要投降了，反正来年还可以再考。可是有一位年长的老师说：校长不会给每个人许多机会的。因为全校这么多人，一人给一次机会已经很不错了。于是我只好与校长闹翻，坚持要去读。 　　学位拿到了，这样一来，又没得考试了。今后干什么？还得考试，最后一站考试总是要考的。于是，我发现各高校考试时间不一样，就先后报考了南大，南师大，苏大，复旦，山大，浙大。可是很令人生气的是，有的高校临时把时间换了，导致时间相冲，致使两个大学白交了费，没能参加考试。 　　如今这些大考，已经是过眼烟云。但是，考场只是人生高考的一种组织形式。我们在情场上也在面临高考，我们在作出一项决定的时候，也是对人生的道路作出一项选择题。虽然组织形式不同，每个人都必然要参加各种各要的高考。 　　一个没有经历高考这样大考的人，至少心理不能受到训练，没有受到可能性的挫折的训练，心智不会是健全的。 　　高考，给了我们一种多项选择人生的一种方式。朋友，如果你高考，你就不必去在乎那个成绩。因为，人活着的过程，就是一种高考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一种快感，而不是结果。寻找到这种快感，你就不会想着去削尖脑袋，通过不正当的途径，比如作弊（我认为这是十恶不赦的十恶之首），甚至甘当婊子去弄试题答案，比如北交的那个婊子，或者试图用钱去买通考试路，比如北航招生丑闻。说实在的，只有先有妓女，才会有嫖客。只有想通过身体打出考试之路的婊子的存在，才有可能毒害考试。 　　虽然我考试并没有一帆风顺，但我始终鄙视那些试图通过卑劣的手段获得成绩的人。所以我从来不认为考试的考官或出题人有什么错误，正是那些黑了心的人才会想办法做肮脏的交易。 　　考试，是人生的基本生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