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人的秋夜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01 编辑 <br /><br />　　　　　　　[Fly]一个人的秋夜[/Fly]
　　妻儿睡了，关了电视，独自踱到屋后的小院里。院子里有些朦胧。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九月初七的月亮浮在江顶寺上方。
　　看到月亮，胸口有个隘口一下子撤了防护，一股清风从腹部升起，来到脊梁，来来喉咙，吹上脸颊，徐徐向四周散发开去。身体舒展开来，股股浑浊的劳累被这华光抽了去，溶化在虚无中。白天的喧哗和浮躁一下子遥远起来，像是白天做了个梦，梦魇还未散尽，就马上来到仙境，让人怀疑眼前的真实，让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跳跃。
　　蛐蛐凉凉地唱着。在我的印象中，它是最了解这个季节的精灵。它感受着冷暖，写着适合的谱子，把调子调到最恰当的高度，一心一意地解释着这个季节。短促的，尖厉的，像霜落地的声音。猜测它只穿一身单衣，颤动着自己，也颤动了我；幽长的，绵绵的，猜测它脖子上围了围巾，身上穿了棉袄，不担心寒气，但仍能听得出些迟疑，听出些心不在焉，像落没的贵妇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懒散地等着谁。我就这样听着，藤蔓似的零丁在黑暗中伸过来，缠住我，执意地向某个深渊拖去。我真感到秋夜的凉意了。
　　脚下有些树叶，有的落在我种的二三米见方的扒跟草上，脚步卷起一些来，闷闷地像湿了的纸，是有露水了吧？前几天刚下完一场雨，扒跟草忘记了季节，密密地抽出寸许青芽，做成地毯，托住这些生命的回归者，托住这些秋天的信纸。我有些惊诧于这种情况，草芽与落叶穿越两个季节在这里邂逅，羡煞了我这个世俗之人，比如我连几十里以外的老家也穿越不了。它们该修行了千百年了吧。
　　一只或两只老鼠从墙角跟悉索过去。是我惊扰它了吧？我在暗中笑笑，歉意地笑笑。怕再打扰什么，我干脆停了下来。
　　月亮又掉下去了一截。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有几片云形状有些模糊，紧紧的困住了它，艰难地泛着黄褐的光，正像它的残缺一样，黯淡得让人鼻子莫名其妙酸了起来，这股酸涌上眼角，接着大片天空里燃着跳跃的、闪电般亮晶晶的礼花，这应该是人间最美的礼花，那里闪耀着的像是思念，像是牵挂，像是悲伤，像是欢喜。又像是在为我回到久违的宁静的居所而喝彩，又像是不得不远离心中最珍贵的东西的绝望的控制的挣脱。
　　终于，山开始不急不徐地吞着月亮，开始不急不徐地吞天空中的礼花，终于，月亮找到了自己的家，它回到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去了。我觉得自己像站在一个轮回的边缘，无奈看着生死离别上演，又像站在一首古诗的韵脚上，然后不知不觉化了，进入了不为人知的一处秘境。
　　暗夜在弥漫开来，我却挪不动脚。
　　头上有星星眨起深邃眼睛，射出令我向往的平淡与超然，我知道，它并没有失去它的月亮，而我却在温暖的人性里受难，正受着思念的煎熬。中秋的影子已经淡了，老家的模样却在这个黯然的夜里越来越清晰，父亲母亲的音容却越过万水千山来到我的面前。
　　耳边像有东西掠过，是迟开的缅桂花瓣飘落下来，飞旋在无边的黑暗中，落在地上，敲打着小院的寂静，敲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树叶沙沙地响了起来，起风了，一阵寒意猛地从背后袭来，我抖了抖，蛐蛐的吟唱也顿了一顿。但我知道，它是不会结束它的演奏的，那是它一如既往的生命的意义所在。而我，该回去了，因为我还幻想着今晚的梦里，会出现在老人家的膝前，跪下，流尽我所有的泪水。
　　抬头看看四周，别家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熄了。我对老家的方向静默了一会儿，抬起脚，踏着落叶，摸着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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