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的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55 编辑 <br /><br />　　　　　　　　走路的人

　　男人个子矮，似乎在人们面前就抬不起头，况且他是一名民办教师，就更有了让人鄙视的理由。暗地里，女同学们都喊他“张挫子”，我知道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从来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知道的意思。我没有喊过他的绰号，从心里就没有打算喊，因为那时我也不高，十四岁的人了，还不足一米六，和他站在一起可以称作难兄难弟。

　　他教英语，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英语这门课程，在农村八十年代那样的环境里，英语可以称做另类，没有人会真正懂得英语在未来的日子里的重要性，而大家学英语的初衷，也许只是一种好奇或者不得已罢了。可是他选择了英语，这也许是他能够当上民办教师的一个重要的条件，虽然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发现他的读音很不规则，甚至误导了我们的发音，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敬佩和怀念。
　　说起来，他那时的音容笑貌早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他喜欢穿一件绿色的上衣，这在那时很流行也很普通，绿色上衣领子里好像是白色的套领，就是那种可以简单拆下来洗换的衣领，从这一点上说，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他的脸是疙瘩脸，所以无论他穿什么衣服，总是短暂的新鲜，只一会儿功夫就平常了，简单地说吧，他是一个很平常的人。
　　 那时候学校里流行退学风，隔三差五就有学生退学的消息传来，弄得大家心神不安。实际上即便是安下心来，百分之九十的学生还是对前途感到渺茫，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对前途充满幻想，包括我在内，也只是想上完了初中就去做一个八十年代的有点文化的新农民，所以情绪时高时低，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
　　或许是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也许是恨铁不成钢，在我们还眯眯糊糊地时候，他已经采取行动了。第一次的印象很深，记得是一个上午的第一节课，上课铃刚刚拉响，在同学们还没有进入状态的时候，他一个健步，就从门外直奔讲台，还没等我们看清楚他拿粉笔的过程，他已经在黑板的右上角龙飞凤舞了，是五个大字：路是人走的。他的板书写得还不错，至少可以让我们炼上几个月。他很潇洒的一转身，粉笔随手飞向墙角，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用现在的话说，帅呆了。

　　他帅呆了，而我却整个的痴呆了，我记得他是有过大概十几分钟的讲解的，都是针对人生的理解和追求，我看见有的同学在偷偷地笑，而我的同桌干脆三个字：神经病。是的，在那种环境里，他的行动显得苍白无力，没有谁会真正理解他的用心。路是人走的，鲁讯老先生早在去年就已经告诉我们了，简直是废话。
　　但是他固执的坚持他的教学理念，每次上课的开始，他都会在黑板的右上角写下这五个大字，及至后来他一写，下面就嘈杂一片，但是他依旧的写，依旧的把粉笔头潇洒地扔向墙角。

　　依我后来的理解，他可能也在叙说着自己的人生追求。他并没有受过什么高等的教育，只是靠自学就走出了一条与别人不同的人生道路，那样的时候，一个英语老师，是多么的让人羡慕和嫉妒啊。他想用自己的行为去影响学生，可是收到的效果却微乎其微。甚至受到学生们的嘲笑。

　　现在想一想，路是人走的，多么朴实简单的几个字啊，可是要让迷途的孩子们清醒过来却是蜀道之难，依旧有同学退学，依旧重复着上一代人走过的道路。
　　几年后的偶然，我在德州的火车站与他不期而遇，他依旧“挫”着，但是满脸的春风却告诉我，他已经由民办老师转为国家正式教师了，他的路依旧在走着，只是不知他是否还在黑板上为学生们龙飞凤舞。

　　其实他应该知道，他的话至少影响了一个学生，尽管那个学生的路途一直坎坷，但是有老师的话在那里鼓舞，他的路就一直走下来，直到现在。（2005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