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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外婆的葬礼

2020-09-24叙事散文渔歌

(一) 我的外婆章桃云老人于2007年阴历八月初一去世了。噩耗传来,我异常的平静,为她叹了一口气。外婆九十三岁高龄了,耳聋眼花,生活无法自理,在病榻上一躺多年,现在驾鹤西去,无疑对她还是她的后人来说都是解脱。母亲怀着愧疚对我说:“外婆死
(一) 我的外婆章桃云老人于2007年阴历八月初一去世了。噩耗传来,我异常的平静,为她叹了一口气。外婆九十三岁高龄了,耳聋眼花,生活无法自理,在病榻上一躺多年,现在驾鹤西去,无疑对她还是她的后人来说都是解脱。母亲怀着愧疚对我说:“外婆死时,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究竟是什么时辰去的都不知道!早些时候,我去看望她时都还异常清醒,以前认不出我来,那天我一进门就喊我的小名,然后紧握我双手,久久都不松开,连连说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没想到,这一走开没几天就去世了,真对不起她呀!”母亲擦擦眼角的泪水,有手指拂了一下花白的头发,接着又说:“唉!是该去了,你大舅都七十几了,都跪不下去了。“(二) 第二天,我们乘距我家十几公里的车到三舅家奔丧。在这个秋风习习,丹桂飘香的季节,外婆的走让大家感到很安慰:这时没有农忙的局促,没有天气的困扰,外婆躺在棺材里一定很平静很安稳吧?站在外婆的灵柩前,我久久地端祥着她的遗相:这是一张极愁苦的脸,皱纹如棉絮上的纱线,根根清晰可辨;由于眼睛深陷,眼袋下坠,几乎看不到她的眼睛;牙齿全掉光了,所以下颌凹进,嘴唇耷拉着。我在灵位前作揖,叩首三下,心里默念:外婆,请走好! 奔丧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鞭炮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感到有多么悲伤,大家有说有笑的。年轻的表哥们聚在一起,聊着当前时兴的话题,聊到了买码和二八杠的场子时,显得异常的兴奋,甚至还发生一些小小的争执。二舅面带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一个殇夫〈抬棺的金刚〉揶揄地对他说:“听说当年你一夜之间突然失踪,把你妈找得好辛苦,眼泪都流干了!”二舅一脸无奈的说:“当年还不是生产队的干部使坏,我去港里捞了点鱼虾给我娘补充点营养却被人告发了,说我是中饱私囊,搞资本主义,第二天在大会上批斗我,戴着‘资本主义尾巴’的高帽游行,所以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地跑了。那时苦呀!”二舅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过年连裤子都没得穿,娘从别家借来一条裤子给我穿,过完年后就还给人家了。”说到这里,几个老头头都说是呀是呀! 午饭后,道士侣僧都来了,于是锣鼓、唢呐声一起响起。灵堂里弥漫着一种热闹又哀伤的的气氛。道士开始念经,七十多岁的大舅手执灵牌,开始与他们周旋。一会儿跪在地上,敬酒添酒;一会儿躬着腰跟着道士转,看着满头华发,驼背哈腰折腾来折腾去的大舅,我不禁心酸。开祭,圆寂,这千百年来留下来活人做给死人看的游戏何时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死后黄土一坏没什么了不得了。寄托哀思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非得如此呢?正如我二舅所说:生时不把父母孝,死后何必哭灵魂。 道士做法事的程序很多,孝子孝孙们必须配合着做。开祭一般从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敲敲打打一晚上,孝子们也是不能睡觉的。接亡的时候,大家披麻戴孝,手执哭丧棒,跟着法师们去道场轮番转,那场面真是壮观而感人:孝子们每人手持蜡烛在黑夜里缓行,跟上法师的脚步,时进时退,时跪下时站起,鞭炮声张狂着一缕缕呛人的火药味,唢呐声歇斯底里吹出了悲哀和苍凉......外婆!在天堂的您看着儿孙们在费心劳力的为你超渡,你一定会含笑九泉吧! 终于到读祭文的时候了,在侣僧声泪俱下的哀读中,我终于知晓外婆的一生,她的一生是一本苦难史、血泪史和控诉史: 民国二年(1914年),外婆生于咸宁县大幕乡团结村,正是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时候。外婆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被白匪当作共产党的探子活活打死了。曾外祖是个木匠,带着外婆翻过通山,来到崇阳做点手艺过活,每天也是食不裹腹,过的几乎是乞讨生活。从小裹脚的外婆干不了重活,也学得一手扦火纸的手艺。在嫁给外公后,曾外祖和二舅爷就回咸宁了。此时正是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打到了崇阳。我大舅、二舅也在那时相继出生。那年天公作美,外公租种的田地丰收,储藏了一担谷子和一箩黄豆。可惜没过多久,鬼子就进村了,烧杀掳抢,无恶不作。外婆一家仓惶逃到山里,等到鬼子一把大火烧掉了百姓的村庄、粮食、牲畜扬长而去后,外婆像发了疯似的冲进烈火中抢救粮食,险幸大火没有把她烧死,却抢出了半箩谷子,外婆全身尽是血泡。那年月,就是那仅有的一点粮食维持着外婆一家的生命。外公拼着命勤劳耕作,也难以为继,每天是上餐野菜下餐糠,大便的时候疼得大喊救命,只得用棍子去抠,已至于抠出血来。 日本鬼子投降后,内战又爆发。外婆一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时,我三舅、大姨、二姨,我母亲相继出世。大姨妈由于食物匮乏,营养不良,在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外婆哭得死去活来,一双柔弱的肩膀还要抚育着五个孩子。孩子没衣穿没鞋穿就光着身子在家里不敢出门。等到大舅二舅可以挣工分时,外婆的生活才稍好点。接着又文化大革命,国内政治形式敏感,老实巴交的外公竟然被戴上一个“四类分子”的帽子。经常被村队干部拉去批斗游行,外婆为此揪碎了心。每天伤心欲绝,欲诉无门。后来,外公又卷入了一场更大的冤案中,竟被关进了县政府的大狱,这时的外婆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真是苍天无眼呀!外公这么一个不识字老实巴交的贫苦农民都被当作政治犯,就大喊冤枉,发誓一定要为外公讨回公道。于是外婆携着几个幼小的孩子来到县城边乞讨边为外公诉冤。可是在那个年代,一个纤弱的妇人除了哭诉外还有什么手段去救我那可怜的外公呢?外婆啊!每天只能在政府门前哭呀哭,眼流都流干了,噪子也哭哑了,哭了三天三夜,诚心终天感动了上苍。终上面调查,外公的罪子虚乌有,就释放了。 被释放的外公在狱中落下了一个小肠下垂的毛病,做事也大不如前,外婆也因为哭得太多,视力下降,看东西眼前像蒙着一层雾。为了养活全家,外婆孱弱的身子承担了更大的重任,苦心孤诣的抚育孩子,外公拼命挣公分。一直到80年土地分到户,生活的状况才好点。那时大舅、二舅、三舅、姨妈、我母亲都相继成家了。外婆似乎松了一口气,可是老天不长眼,1985年我穷苦一生、勤劳一生、被人冤屈一生的外去世了,外婆哭得死去活来,生命没有了支柱,却患上了严重的精神抑郁症,生活也仿佛回到了过去。于是,在我们晚辈的眼中,外婆是一个怪老人,一个疯婆子,每天坐在屋檐下喋喋不休,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像在和人争论,有时破口大骂......周围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还有一点,外婆喜欢在别人家举行宴席的时候站在一旁像个乞丐似的伸手讨吃,为此舅舅们觉得很丢面子,甚至大声的呵斥她。外婆觉得受了委屈,就闹到乡政府去,幸好现在社会好了,乡干部每次都把她送回来,并叮嘱舅舅不要让她乱跑了...... 时代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们的忧患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再会为温饱问题担忧了,也没有冤屈的日子。可是我的外婆,她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在光阴慢慢流失中衰老,渐渐地衰老了。承受了那么多苦难的外婆竟足足活了九十三岁,这也算是上苍对她的一种补偿吧!可是我可怜的外婆却在一种无意识状态下苦苦撑了十几年,她一直活在一种痛苦中、回忆中、屈辱中、泪水中,孤独中和不被人理解中。外婆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三) 天亮了,冷森森的大雾笼罩天地,唢呐里吹出的哀曲一把一把地揪着我的心,鞭炮声响彻整个小山村。一身白衣胜雪的孝子贤孙们正随着灵柩匍匐前行....."起棺喽!"这凄切哀伤的声音仿佛在和我们作最后的告别,永别了,外婆!你将在另一个世界里恬然在生活,那里没有倾轧蜚言,没有泪水长流...... 外婆的灵柩葬在屋对面高高的岗子上,山坡陡滑,是五六十人用粗绳索一步一步拽上去的。母亲不无忧虑地说:“你外婆一双小脚,怎能翻山越岭?下来年,谁来为她修坟扫墓呀!”我却在想:外婆现在可以与外公一起在天堂中快乐地生活,冷观人世沧桑了。地址:湖北省崇阳县光彩大道万福园酒楼四楼 庞步高 邮编:437500 电话:136771508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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