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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北京的麻雀

2020-09-24抒情散文夏冰
北京的麻雀跟忻州的麻雀有什么不同。这句话跑到脑子里来的时候,我正望着那些在住院部院子里草坪上蹦蹦跳跳的麻雀出神。那是一些北京的麻雀,因为这是在北京。麻雀一般不会从一个城市跑到另外一个城市吧?所以我很肯定地把这些麻雀当做北京的麻雀来看待。不过
  北京的麻雀跟忻州的麻雀有什么不同。这句话跑到脑子里来的时候,我正望着那些在住院部院子里草坪上蹦蹦跳跳的麻雀出神。那是一些北京的麻雀,因为这是在北京。麻雀一般不会从一个城市跑到另外一个城市吧?所以我很肯定地把这些麻雀当做北京的麻雀来看待。不过麻雀好像不管这么多。它们只要能够吃饱喝足,在树枝上或者草地上蹦跳,就够了。麻雀的生活显然简单得多,也实用得多。
  而我则不然。
  现在我是在北京。北京给我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强烈。没有大都市应该给人的那种气派与感触。要不是自己刻意感知——哦,我是在北京——几乎就无法意识到北京跟忻州的区别:一样大街上熙攘的人群和车流;一样高耸的楼群和破损的建筑物;一样灰色的心情。如是种种,让我油然而生一种倦怠之感。这样的感受,与北京本身的含蕴,背道而驰。这种感受,应该不是北京所能给予人的感受。而我知道,再怎么说,北京毕竟是北京。它的气派一目了然。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这是一定的。不同的心境,决定了不同的感知。很多时候,自己的心情不是由自己掌控的。这一点不知道麻雀们能否认同。无论北京的还是忻州的麻雀,估计都无法认同我的观点。同样,无论北京的还是忻州的麻雀,我都无法跟它们交流。所以它们的思想我一无所知。
  说真的,麻雀的自然随适让我自惭形秽。
  将近两个月了,我每天与那些白衣天使打交道。我感觉这些天使榨干了我。我本身就骨瘦如柴,如此一来更加的惨不忍睹:我已经蜡黄的脸孔更其蜡黄;我已经蜷曲的腰背更其蜷曲。而天使们丝毫不为所动。我的衣兜一天天变瘪。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在近期内把这些衣兜充实起来。而且,可怕的是,衣兜还在进一步瘪下去。对此天使们视而不见,不以为然,无动于衷。他们灿烂的笑容背后,藏着锋利的刀刃,让我情不自禁打着寒战。
  就在这样很具现实色彩和内涵的日子里,我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现实中人。或者,行尸走肉。到这时候,我才深切地理解了这个成语的含义。而且我发现,我失语了。纷纭繁杂的思绪在脑子里跑来跑去,而我,茫然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感觉一切都变得十分陌生。感觉任何话都不想再说。或者,简直就无话可说。那些我所鄙夷的东西十分无情地屠宰了我。我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我成为一个陌生的自己。
  像文学,以及一些精神层次的东西,则跑得无影无踪。文学顶个鸟蛋。这句话跑到脑子里时,我欣喜万分。我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契合点。属于生命本身的契合点。在我的生命当中,在近段时期,这算是重要的一件事。我终于找到了,这是值得庆幸的。在迷离恍惚中,我感觉自己已然不再是那个对精神生活念念不忘的人。当然,毋庸置疑,一方面,文学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另一方面,又凸显其耀眼的光芒。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在我遭遇了这些猝不及防的变故之后,文学的脆弱和无用显而易见,让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信心来左右自己的精神。偶尔,一些闪着灵光的碎片还会在心里一掠而过。不过,看去十分的遥远。我与它们之间,横了一道又一道厚厚的墙。我的腿脚是这样沉重。我无从跨越这些墙。
  对一个个体而言,尤其是曾经视文学为生命的人而言,这无疑是致命的。我自感陷入一个烂泥潭,不可自拔。我无法呼吸,无法自救。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来越深地陷下去,陷下去。
  多少个白天和夜晚,我被一种强烈的恐惧熬煎。现实的真实性令人悚然。现实的无情令人无语。有一些萌动着的微细的东西潜入内心。我注视着它们,感觉是那么陌生。而它们,张望着我,不怀好意。又或者,是我不能理解它们的好意。这不怪它们。我已经陌生到了这样的地步。我看到了另外的一个自己。心里的碎片零落不堪。我在这种零落中沉沦,但不能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两个月的时间,并不长,可是足以让我丧失一些东西;让我在现实中感受到什么叫做穷途末路,什么叫做心力交瘁。
  那些曾经的伟岸与挺拔一去不返。或者无比无耻。像虚空一样无耻地引诱着我那颗不屈的心。为此我不能无视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的,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一点让我由衷欣慰。视野里的麻雀是那么闲适随意。一只走来走去的黄猫也不曾使它们惊惶失措。这是大自然的杰作。我注视着这些,感觉有些东西在心里升腾起来。
  是的,人自身拥有的本性让我不能甘心。我看着北京的太阳,努力呈现笑容。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不是真实的笑容,是不是在别人看来十分恐怖。
  生活中究竟什么是最重要的。
  面对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命题,我迷惑了。
  院子里树木参天,绿意盎然。这里那里,穿着条状病号服的人们,和他们的家属,三三两两闲坐聊天。麻雀们从树上飞上飞下,轻盈而自然。它们灵巧地转动它们的小脑袋,用它们黑又亮的小眼睛看着我,看着人们。
  我五六岁的时候喂过一只麻雀,是从房檐下的麻雀窝里掏出来的小麻雀。我没舍得喂给猫吃,自己养了起来。我向母亲要了小米,盛在酒盅里,拿水浸泡了,再用小棍儿挑着,一点一点喂给它吃。它张着鹅黄的小嘴,香甜地吃着,用黑又亮的小眼睛看我,对我充满了信任。而它不知道,我幼小的心里,充满了快乐。这是一只忻州的麻雀。曾经的麻雀。四十多年前的麻雀。它的归宿我不想说。因为一旦说出口,我就心疼得不能自已。我只允许自己记住它的可爱和美好。这或许有些霸道。不过我只能如此。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我还能想起来那用水浸泡后的小米所具有的特殊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只微不足道的生灵,让我对自己的生存本身,拥有了某种理性的感知。岁月漫长,怀想悠远。我想,当你能够怀念曾经的美好时,那么,其实你已经拥有了十分美好的东西。这种美好,深藏内心,让你心里踏实。就像此刻,我注视着草坪上这些蹦蹦跳跳的麻雀,北京的麻雀,心里平静了许多。
  或许,生活的本意就是如此。你必须经历,然后懂得。
  2012.5.29-6.1 感悟, 历练, 生活, 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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