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中秋
2022-01-12叙事散文孤秋
那年的中秋黄昏在夜色降临前默默无语,夕阳把山涂抹得金灿灿的。父母从地里劳作回来时,我正趴在地上捉着永远也捉不完的蚂蚁。姐姐哥哥刚做完作业准备作饭。月上柳梢。夕阳把最后一把金子扔进了海里,只听得门前小河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母亲边放锄头边和父亲说……
那年的中秋
黄昏在夜色降临前默默无语,夕阳把山涂抹得金灿灿的。父母从地里劳作回来时,我正趴在地上捉着永远也捉不完的蚂蚁。姐姐哥哥刚做完作业准备作饭。 月上柳梢。夕阳把最后一把金子扔进了海里,只听得门前小河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母亲边放锄头边和父亲说着什么,后来是父亲对我说:“秋儿,去代销店买两封麻饼回来。” “今天是中秋节?吃月饼了!”我欢快地大声叫着,捏紧钱飞快地跑出院子。 从家里到代销店有两里路。除了每次出门都要经过的那片坟墓让我略生胆怯外,再远一点的距离我也能走回来。 一路的风裹着我,抬眼天边那轮特别的圆月,想起妈妈教过的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我边背边穿过那片坟墓。走上大路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看拽在手里的钱,怕自己高兴起来一伸手丢了,赶紧揣到小裤包里,又怕跑得太快,钱从口袋里跳出来,只好再次拿在手里。就这样,一会儿裤包里,一会儿手里,直到看见代销店隐隐约约的灯光,才兴奋地飞奔起来。一边跑,一边把钱一张张理得平平整整的。 耳旁还有妈妈说话的声音:“秋,就买八角钱一封的那种。可别买贵了。两封哦。” 爸爸从枕头下掏出叠得四四方方的报纸,层层打开,拿出一元的、五角的和一角的各一种给我:“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可是,如今,现在,此刻。我手里除了一元的、一角的,就不见了那五角的。 不见了,是放裤兜里了?翻翻,没有。是丢了?是从裤兜里换到手里再从手放裤兜时,不小心滑落了? 看看身后,黑黢黢的路,银晃晃的月光,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噙得满满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倒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惦着妈妈的话,想着爸爸的神情,沿着来时的路,我圆睁着眼睛,把路上所有像纸币一样的东西,都认认真真地摸起来看清楚再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声音:“小孩儿,这么晚还不回家,在玩什么?” 我一惊一抬头,身边是那片墓地,心里禁不住阵阵颤抖,连头都不敢回,嗫嗫地说:“我丢了钱,在找钱。” “哦,你是秋儿?”我寻声一望,原来是回娘家的叶婶。 叶婶当年是生产队里唯一和我们家关系最好的,几年前嫁到十几里外的县城去了。每次从县城回来,总忘不了要给我们家捎这捎那的。记得一年春节,她带着白糖、鸡蛋和一块布料,坐在母亲床头上说:“别去计较别人怎么说,什么右派啦,成份怎么不好啦,管它呢,自家过好自家的日子要紧!” 此时见到叶婶,我噙着的眼泪潸潸而下:“爸爸让我买麻饼,可是我不小心丢了五角钱,只好沿路找回来了。” “原来是丢了钱?”叶婶拉着我一路上摸索过来的手心疼地说:“别找了,这么晚了,婶带你买月饼去!”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向代销店而去。 终于回家了,带着叶婶给我补上钱才买回来的月饼。妈妈再三挽留叶婶吃了饭再走,叶婶一定要先回娘家看看,爸爸从枕头下翻出那报纸,要还叶婶的钱,叶婶怎么也不收,说:“就给秋儿作零花钱吧。” 爸爸真的就给了我五角钱。 第二年夏天,叶婶回来了,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深夜。据说她得了不治之症,婆家人说她年纪轻轻就不治而亡,非要埋回她的娘家。于是,她就静静躺在我常常经过的那片墓地。而我,自从知道叶婶躺在那墓地里,每次路过那儿便轻手轻脚的,怕惊了她,扰了她,心里暖暖的,不再害怕什么。 我用那五角钱买了一本《鸡毛信》的图画书。这书被我和伙伴看得四角磨圆了,每一页都沾满翻书的指印了,我依然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五年后,父母落实政策进了城,我也从乡村小学转学到了城里。再回去的时候少了,置身于城里,有着更好的环境,可想家——想那个茅草屋和门前小水沟的时候多了。 十二年后我参加工作,二十年后我结婚了。陪着我一同踏进老公家门的,除了妈妈送我的箱子,就是大大小小的存钱罐,里面全是五角的纸币、硬币。 九年后的中秋之夜,月朗星疏。我独处窗前,阳台上红的、紫的、蓝色一片姹紫嫣红。 儿子一边看电视一边说:“妈妈,你下次还是给我买一本有声音和彩图的动物世界好不好?” 我点燃烟,扭过身:“你的要求还高喃,想当年妈妈一本黑白的图画书还看好多年喃。” “什么黑白的图画书,我看看。”儿子带着满眼的好奇,硬是要我拿出来看看。 我一边从出嫁时妈妈送我的箱子里拿出书,一边开始给他讲起那个中秋的故事。 窗外,广袤无垠的苍穹,一望无际的云海,指间——袅绕的香烟。
2005-2-27
黄昏在夜色降临前默默无语,夕阳把山涂抹得金灿灿的。父母从地里劳作回来时,我正趴在地上捉着永远也捉不完的蚂蚁。姐姐哥哥刚做完作业准备作饭。 月上柳梢。夕阳把最后一把金子扔进了海里,只听得门前小河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母亲边放锄头边和父亲说着什么,后来是父亲对我说:“秋儿,去代销店买两封麻饼回来。” “今天是中秋节?吃月饼了!”我欢快地大声叫着,捏紧钱飞快地跑出院子。 从家里到代销店有两里路。除了每次出门都要经过的那片坟墓让我略生胆怯外,再远一点的距离我也能走回来。 一路的风裹着我,抬眼天边那轮特别的圆月,想起妈妈教过的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我边背边穿过那片坟墓。走上大路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看拽在手里的钱,怕自己高兴起来一伸手丢了,赶紧揣到小裤包里,又怕跑得太快,钱从口袋里跳出来,只好再次拿在手里。就这样,一会儿裤包里,一会儿手里,直到看见代销店隐隐约约的灯光,才兴奋地飞奔起来。一边跑,一边把钱一张张理得平平整整的。 耳旁还有妈妈说话的声音:“秋,就买八角钱一封的那种。可别买贵了。两封哦。” 爸爸从枕头下掏出叠得四四方方的报纸,层层打开,拿出一元的、五角的和一角的各一种给我:“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可是,如今,现在,此刻。我手里除了一元的、一角的,就不见了那五角的。 不见了,是放裤兜里了?翻翻,没有。是丢了?是从裤兜里换到手里再从手放裤兜时,不小心滑落了? 看看身后,黑黢黢的路,银晃晃的月光,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噙得满满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倒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惦着妈妈的话,想着爸爸的神情,沿着来时的路,我圆睁着眼睛,把路上所有像纸币一样的东西,都认认真真地摸起来看清楚再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声音:“小孩儿,这么晚还不回家,在玩什么?” 我一惊一抬头,身边是那片墓地,心里禁不住阵阵颤抖,连头都不敢回,嗫嗫地说:“我丢了钱,在找钱。” “哦,你是秋儿?”我寻声一望,原来是回娘家的叶婶。 叶婶当年是生产队里唯一和我们家关系最好的,几年前嫁到十几里外的县城去了。每次从县城回来,总忘不了要给我们家捎这捎那的。记得一年春节,她带着白糖、鸡蛋和一块布料,坐在母亲床头上说:“别去计较别人怎么说,什么右派啦,成份怎么不好啦,管它呢,自家过好自家的日子要紧!” 此时见到叶婶,我噙着的眼泪潸潸而下:“爸爸让我买麻饼,可是我不小心丢了五角钱,只好沿路找回来了。” “原来是丢了钱?”叶婶拉着我一路上摸索过来的手心疼地说:“别找了,这么晚了,婶带你买月饼去!”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向代销店而去。 终于回家了,带着叶婶给我补上钱才买回来的月饼。妈妈再三挽留叶婶吃了饭再走,叶婶一定要先回娘家看看,爸爸从枕头下翻出那报纸,要还叶婶的钱,叶婶怎么也不收,说:“就给秋儿作零花钱吧。” 爸爸真的就给了我五角钱。 第二年夏天,叶婶回来了,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深夜。据说她得了不治之症,婆家人说她年纪轻轻就不治而亡,非要埋回她的娘家。于是,她就静静躺在我常常经过的那片墓地。而我,自从知道叶婶躺在那墓地里,每次路过那儿便轻手轻脚的,怕惊了她,扰了她,心里暖暖的,不再害怕什么。 我用那五角钱买了一本《鸡毛信》的图画书。这书被我和伙伴看得四角磨圆了,每一页都沾满翻书的指印了,我依然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五年后,父母落实政策进了城,我也从乡村小学转学到了城里。再回去的时候少了,置身于城里,有着更好的环境,可想家——想那个茅草屋和门前小水沟的时候多了。 十二年后我参加工作,二十年后我结婚了。陪着我一同踏进老公家门的,除了妈妈送我的箱子,就是大大小小的存钱罐,里面全是五角的纸币、硬币。 九年后的中秋之夜,月朗星疏。我独处窗前,阳台上红的、紫的、蓝色一片姹紫嫣红。 儿子一边看电视一边说:“妈妈,你下次还是给我买一本有声音和彩图的动物世界好不好?” 我点燃烟,扭过身:“你的要求还高喃,想当年妈妈一本黑白的图画书还看好多年喃。” “什么黑白的图画书,我看看。”儿子带着满眼的好奇,硬是要我拿出来看看。 我一边从出嫁时妈妈送我的箱子里拿出书,一边开始给他讲起那个中秋的故事。 窗外,广袤无垠的苍穹,一望无际的云海,指间——袅绕的香烟。
2005-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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