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写在中秋前夕

　　你一定没想到，我在中秋前夕写下回忆你的文字，半夜醒来，时钟指向三点半，正是夜深人安静的时候，我听见秋虫瞿瞿地叫，它们也感受到了秋的凉意了。 　　你是不会想到的，你已经去了天国，如何能知晓人间的事情？我写这些文字多么地煞风景，多么地不合适宜啊，可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我的头脑里总是浮现你的音容笑貌。 　　我总想起，小学时的你——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考试总是一百分，老师让你做班长，班里有几个调皮鬼，他们大喊大叫，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你训斥了这个同学，那个同学又在一边说笑，你气愤地用黑板擦拍讲桌，啪——，啪——，同学们才安静下来。同学说你凶，我也以为你凶。那个时候，你的性格就显现出来了——太直率，快人快语。回想起往事，小学时的你是多么的可爱啊！ 　　初中时，我经常逃课，留级，你的成绩很好，你考上了气象学院，我呢，比你晚了一年毕业，后来上了一所专科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农村，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也回到了落后的家乡，十几年前，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都是香饽饽，可以轻易地在城市找到工作，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在教育局上班，在那个酒徒茶客集中的场所，你是唯一有技术的人，你负责各种考试，录入所有考生的数据，这个单调的工作，你做了十几年。在小县城，有多少人羡慕你呀！他们说你工作轻松，说你嫁入了“豪门” 　　你的丈夫是个医生（现在已经是主任医师了），高大英俊，你的公公是经理，婆婆是检察官。你的夫家富裕殷实，看似完美无缺，简直就是许多少女对婚姻梦想的范本，难怪有人羡慕你。 　　可是，在婚后的第一年，你就与婆婆发生了争吵，一个冷雨夹着霏雪的下午，我清晰地听到了你的叫喊，你怎么那样愤怒？你总是不知道忍让，你的婆婆当过妇联主任，是本地响当当的人物，老百姓说都她拳头上跑马，双手挪得动天。你该知道宽让别人就是宽容自己。 　　走过五米，就是你家的院子，高高的院墙，朱红油漆的铁门，我想去劝劝，可我走不进那扇沉重的铁门，我知道老百姓的俗话——家丑不可外扬，我还知道，没人希望别人来了解自家的矛盾。 　　你搬走了，你住到了医院，那里有你丈夫的住房，从那天起，你的世界里只有丈夫，女儿。后来，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你的一些消息：你的丈夫被提拔了，他的技术精湛，是外科的一把刀。你一定很幸福吧，再后来，我又知道了其他情况，你的丈夫沉迷于麻将，你与他争执，……，再后来，我的一个朋友说，你的丈夫有情人……。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没吱声，说什么好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况且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你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上班，你还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帮助别人，对于客人的咨询，你从不反感，有时，你还帮考生填表，捎买复习资料。每年的五六月，我都要去教育局办事，送文件，领器材，有时能见到你，你还是那么漂亮，大大的眼睛，我们见面也只是三言两语，没有更多的话。 　　去年，我的妻妹参加中医考试，临近毕业却把各科合格证书丢失了，寄送档案的日期迫在眉睫，正当她手忙脚乱之时，我带着她找到了你，你二话没说，立即打电话给市招办的老师，委托他重新打印了一套，你当时还说，我在小学时成绩顶呱呱，你可知道，我那仅有的几次好成绩，都是作弊得来的。 　　光阴似流水，岁月在你的脸上也留下了痕迹，你的眼角有了细小的皱纹，我不由心生慨叹——我们已经不再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青年人了。我没有想到，再次看到你时，是在哀乐低回的殡仪馆。 　　大约两星期前（记不清了），同事说，环城路上，有个女子被车撞倒，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我当时哦了一声，现在的车多，车祸也多呀。有谁会想到那竟是你呢？ 　　事情的原委像蒙太奇片段，在你离世后连缀而成。你答应了你的婆婆，为她添一个孙子，为夫家延续香火。就这样，在女儿即将上中学时，你怀孕了，成了高龄产妇，你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你违反了国策，被单位停职停薪，你腆着脸皮去上班，可是对你的处罚还未撤消，你还是领不到工资。 　　出事的那天早上，有人看见，你站在教育局的门前，在那条宽阔的环城路上徘徊，你精神恍惚，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你像一片落叶飞起，又重重落下，你的头撞击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立即就陷入了昏迷，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思考，来不及选择，你的命运就此改变。 　　你静静地躺着病床上，你的世界漆黑一片，你听不见孩子的哭喊，你的丈夫含着眼泪握着你的手，轻声呼唤你，你也感受不到，你看不见婆婆焦急的面容，你望不见悲伤的母亲，她的心如刀绞。省城赶来的专家经过会诊，下了结论，你将成为一个植物人。 　　那场事故和专家的结论很快在大街小巷传播开，成为公园里晨练的老大爷老奶奶们闲聊时的话题。人们都为你丈夫而担忧，他要用半辈子的时光，抚养两个孩子，照料一个植物人，他必定活得很累，如同一个背负着十字架的赎罪人，步履蹒跚。也有人说你多事——难道你还缺那一点工资么？你尽可以做个家庭主妇。 　　有谁能想到，几天后，你就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你无需再面对人世间的闲言碎语，纷纷扰扰，你得到了解脱，也解脱了你的丈夫和家人。虽然这种解脱既残酷又令人悲伤。你留下了一个儿子，他刚能爬，还不会喊妈妈。 　　你是个直性子，少了些圆滑和通融，你就像一根纤细笔直的芦苇，经过季节的摩挲，才明白侥侥者易折，你学会了退让和屈服，可是退让也就意味折断，直到我写下上面的文字，我还能听见一声轻微的“啪——”，那是一个年轻生命嘠然而止。 　　我对你又有几分了解呢？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同班，后来就各奔西东了，长大后，我们在同一个小县城工作十几年，见面的次数却少得可怜，前后不超过二十次。我们好象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陌生人，可是，当我听到你离去的消息，我又感到深深震惊，我的心隐隐作痛。 　　世间有多少不幸的事？不幸的人？千千万万，你是其中的一个，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愿你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