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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自己的写照(二章)

2022-01-12叙事散文闫文盛

病中病中就想到了母亲。我在大约一周的时间里,反复地想到了母亲。这一次的病来得汹涌而猛烈,我在忙碌的时候全无预计。已经有许多朋友知道我的事,原先的工作我就要辞去了。我只是在犹豫着要不要与她说。还有别的一位、两位朋友。她们在这里待了一年、两年……
病中
  病中就想到了母亲。我在大约一周的时间里,反复地想到了母亲。这一次的病来得汹涌而猛烈,我在忙碌的时候全无预计。已经有许多朋友知道我的事,原先的工作我就要辞去了。我只是在犹豫着要不要与她说。还有别的一位、两位朋友。她们在这里待了一年、两年或者更久。我现在可以清晰地记起我初来的时候那些故事。她们在夕光中青春娇艳的脸。后来,是在不算太长的时间段里,她们一个两个地离开,直至现在,我能够数得上来的同事,仅仅是两到三位。其中有一个,已经有两周左右的时间,不再相见。然而我准备要走。这样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种不曾想见的惆怅。在这里我度过了整整两年零一个月的光阴。我的爱情故事与光阴的流转同步。甚至我一度写下来的文字,都像是一种源于岁月的自诉。这儿曾经是我职业生涯的源头。在许多个白昼和暗夜里,没有人想起终究我们都将离去。我也没有。只是这样的时间如此快地逼近。我已许久不识的病情,也在如此快地逼近。

  我的身体突然就感冒了。也许是中了暑。开始觉得浑身虚弱无力,开始觉得嗓子疼。开始厌弃食物。开始出现不好的幻觉。我终于请了病假。躺在家中。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到隔壁的小屋子里,硬撑着看一会儿书。由于喉咙发炎的缘故,我已经两天没真正吃东西了。到饭店喝粥的时候看到周围一群青春勃发的脸。他们肆无忌惮的笑。我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一个人。稀稀拉拉的难过一阵阵地涌过心头。我想,我的妈妈,她在家中,可曾看到我?许多日子都不会想起母亲了。然而我在病中,只有母亲,她是惟一可以使我安定下来的神。我记得早先小些时候,每每我病时母亲的焦急神色,仿佛真正的病人是她不是我。她总是感叹我体弱,生命多艰。其实我倒未必觉得这样不好。除了极度难受无力的时辰,我的病,自会带来与平素不同的关照。后来我常想起,原本我并是个刚强之人。其实世上的事本就奇怪。此时,我离开母亲多年,一年到头,与她相见的日子屈指可数,然而我的身体中的病慢慢减少了。大抵是因了我一个人,老天可怜之故吧。

  我是没有料到这一次的病情会这般绵长深重。到第三、四天上,因为日日喝粥充饥,全无食欲,所以依稀想来,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我每日只下两次楼,其余时间,多数躺在床上,做了一回回的瞌睡虫。我想着这虫子会永远地睡去了,再不醒来。反复地有这样令我吃惊的想。我觉得这样不好。却丝毫不能阻止这想法的泛滥,尤其是夜间,我想,自己的身体和思维,成了最大的障碍。这样又延续了一日,到第五天,喝下的药都不见效,我才去了医院输液。医生在这时劝我作了检测。我身体中隐藏的病被看见。三年来辗转图腾的生活缩成了一个焦点。我想,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病了。从此后,我的心里埋下了不快的种子。大约是我讳疾忌医,所以,在这里,我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陈旧熟悉,却无法保持清醒。医生说,输两天液就没事了。别担心。我说,哦。

  医院就在与我的住所相邻的一幢楼里。这应该是在迎泽区。这些日子,我还没有知道自己的确切方位。只是循着记忆的惯性向前走。我的一位朋友要来看我。他说,哦,不远啊。在医院里时我的感觉好多了。因为日日居家,仿佛已经隔世。出出进进的医生护士却大声谈笑着,无论什么样的病人,她们已经见惯不惊。我亦开始嘲笑自己,前几日的虚弱,未免被自己夸张放大了。这样又过了一日两日,身体状况略有改观,可以稍微吃点别的食物了。我对那位和颜悦色的护士说,肚子里装了许多粥,一看见它们就犯腻了。事实上也是,此后一月,我的虚拟的食谱也在有意无意中做了调整。直到第七天上,我对单位里打了招呼,说自己准备上班了。电话那一端在问:身体好了?

  我仿佛看见自己这病的出处。在头一天上班的时候,那些日日习见的文字都开始令我头疼了。我慢慢地酝酿着,计算着,终于说了想离开的想法。我自然没有办法回头,过了将近一个月,我才写辞职信。那一场病像一个秘密被隐藏。我执笔在手,心里又觉得茫然。蓦然想起许多天前,已经先我一步离开的同事们说“再见”的时候我毫无感觉。而现在是一年后,我的离去演化成了一种潜在的无意识。我的辗转不安,大抵是因了这时间的久长,也因了这一次大病之后心里的软弱。但其实这是我第四次辞职,距离我离开学校那年,是七个年头。

  作于2004年7月7日21:54
午后阳光
  许多日子以来,我都对这样的时辰过于忽略了,但它却丝毫不以为意地固执存在着。前些时我回家居住,在秋日的长长的午后,瞧着阳光穿越时光的阻隔落在我家的屋檐下,它知道或不知道我在屋子里瞧着它跨过这么多年的寂寞光阴。我回过头去,看着妈妈站在我的身侧,告诉我:今年这玉米产量不错。她嘀嘀咕咕地对我评价哪块地里的长势稍好,哪块地里的更加好,而只有最后一块地里的产量差了点。我虽然不发一言,却很是喜欢听她这般唠叨着。因这样的岁月实在是久违了。“差不多有八九百斤的产量。你舅舅估的。”她大声说着,简直吓了我一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像隔世一般疏远了这曾经与我命脉相随的一幕幕场景?我不知道了。母亲取笑我:“你打小就不勤谨。你们兄妹几个都是。”

  我无言地听着。心里却泛滥着如同江海里一般的潮水。我也不知道这潮水是在以什么样的速度涌动着,或者,是否有过间歇的时分。仿佛并不会听从我的思想,也不会以我的思想为意,即便是唠叨中的母亲,也实在没有指望我在农事上能帮上什么忙。可忙碌中的父亲却丝毫无法掩饰他的怨尤。他的长大了的儿子,像个吃干饭的活宝一般,每天除了写字,对家里来说,简直是百无一用。他对我的好奇感、疼惜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迅疾地消失。“我们指望你能帮上家里什么忙呢?或者是赚些钱,或者是给你的弟弟找个好工作。可瞧,好象连自己的事都要别人操心。早知这样,当初上这学,也好象没有必要。村里头当初同我们家一样的人家,都强过我们了。”

  母亲说着这话,有时还要抬头留意一下我的神气,她怕我突然恼了。怎么会呢?只不过,我掂量着她的话,慢慢地就走神了。我实在是发现了这安详日子的好处。却不曾想,这安详只是一年到头中非常稀缺的一景。一旦我离开,到了外面,生活就像上紧了弦的陀螺,片刻不停地旋转起来。似乎没有消停的时候,没有无所事事地听母亲唠叨,心里反复希望着她暂停或者受她的鼓舞,干脆也要加入到与她的辩论中,有的只是,白昼和夜间无止境的奔波,身体上的疲乏深入到心的每一个角落,而心里无处可藏可匿的就只有形诸文字了。我的写作,或许是我在不平淡的世界里唯一的留守处。然而,我寄予了它那么多的希望。我的痛苦和通达,甘心和不甘,痛快和琐屑都只有那曾经被写下的汉字知道。

  其实我读书写字的功利心之重,这些天想起来叫我自己都吃惊。但这两项爱好或工作都没有带给我明确的好处。我只是学会了面对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厌其烦,而面对不喜欢的又全无耐心。这种习性延续到了目前。我观察着窗户对过渐渐上涨的午后阳光,想象岁月如同被发现过的,却事实上是早已存在的这种时辰,随意而散淡地落在我的视野的一端。我希望这种平静能够长久地驻留,像希望一段爱情之永恒。我可能永远活在一个渴望与现实世界的不可调和处。往前推许多年,我是不会知道,会有一点谨小慎微的理想,原本其实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却又如此的遥不可及。

  作于2004年10月9日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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