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
2022-01-12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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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公司将举办迎新年五公里越野长跑赛。从公司出发,沿伍鸿路到法雨禅寺,取道西墩路口,然后经开闽第一到东埔三村,顺着沿海大道回到公司,顺时针一圈差不多五公里。这个圆的直径就是伍堡新大街,这里我太熟悉了,转眼间我已在这个圈里混了十年。新大街东西走向,跟它平行还有一条伍堡大溪。走的最多的就是这两条路,买东西吃饭就上新大街,遛弯儿消食就走大溪边。新大街往南往北是一条条小巷,一层一层剥洋葱一般,我把它们称作伍堡“南三环”和“北三环”,三是虚数,里三层外三层,这个“洋葱”厚实着呢!巷子深深,有新建的楼房也有长石条砌成的石头厝,两层三层更高的都有,房子都有名字,比如“书模楼”,“筑瑜楼”,“妙莲楼”等等,新式楼房用烫金大字或者用朱砂描红;石头厝用五颜六色的贝壳拼成,年代久远,寓意深刻。初来乍到,我喜欢的不得了,老家盖房也弄了个“孝慈楼”,这边的客厅大,我家的客厅也大,足足五十个平米。
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似故乡。渐渐地我把这里当成了“家”。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比如伍堡有两种无花果树,外乡人恐怕只有我知道它们分布在哪里。街西有个墩峰亭,亭下有个水尾塘,塘边两棵无花果,跟老家的无花果树一模一样。叶子比梧桐树叶厚点儿绿点儿,果子核桃大小,成熟了,红的紫的使劲撮着嘴,也有的憋不住咧开了心花怒放。大街的东头,旺嘉超市后面,第四排小巷,另有三棵,远看像梧桐,树干太细树皮太青叶子太密,果实也是青皮,大小像个雪梨。这个我没见过,平潭的朋友说他们那里五十元一斤,非常甜。我踮起脚尖想看个仔细,手还没碰到,屋里有人出来了,赶紧假装理了理头发,若无其事离开了。曼陀罗也见过两种,有一棵就在青皮无花果树不远,差不多两米高,叶子宽长两头尖,花像倒立小喇叭,颜色青黄白相间。另外一种在鸿山卫生院对面的巷口,石头砌成的小花园,没人管理有点野,东一丛西一丛,有的站着有的匍匐在地,绿叶上有毛,青枝上有刺,白色的花太白了,白里泛着青,喇叭口吹向左吹向右,朝上的也有,果实像浑身长了刺的乒乓球。站久了空气中弥漫着苦苦的味道,这味道似曾相识,小时候吃过青番茄没有?咬一口嚼几下,吐掉,苦呀!有刺有毒的曼陀罗,想必当年杨过和小龙女中的就是这种“情花毒”吧!
离元旦还有几天,五公里,小case,就我这精神头和暴脾气,进前三不在话下。
都是疫情惹的祸,能够锻炼的圈子越来越小了。石狮五中,富民小学,门口设了关卡,扯起了警戒线,对不起,闲人免进。鸿山公园设了核酸检测站,几个集装箱活动房,几排铁栏杆围成通道,上面加了遮阳棚,占据了左右两个广场。防疫抗疫如火如荼,形势严峻的时候这里能派上大用场。还好公园设有跑道,水泥路面,跑起来不像学校里的塑胶跑道那么好。将就一下吧,又不是去参加北京冬奥会。公园的跑道步行八百步,周长五百米,十圈下来刚好五公里。公园有正门,周围入口也多,我很少从正门进,卖小吃摆地摊的一个又一个,进进出出的人群一拨又一拨。出了信德隆生活区,打法雨禅寺门前过,顺伍堡大溪往前走,我从职工之家后门进。职工之家与鸿山公园毗邻。这么多年我喜欢独来独往,剑走偏锋。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匆匆十年弹指一挥间,有无数个火苗在这个跑道上熄灭,又有无数个希望在这个跑道上产生。柴米油盐,人情世故,悲欢离合……细数花开落,有失也有得,我得到了一些想要的,也失去了很多原有的。只有来到这里,运动服一穿,开始转圈。不管本地外地,高低胖瘦,贫穷富有,学历高低,都一样腰杆挺直心有底气。
脚步不停,脑子也没闲着。就说这条跑道,都知道它是一个圆,怎样才算是一圈?你会说,你傻啊,从你进来那里开始再到你进来那里结束不就是一圈?从“起点”到“起点”,算是一圈。好吧,这好像是个哲学问题,起点,也是终点。再说说昨天今天和明天,也就是过去现在和将来。有人想忘记过去,因为过去承载了太多的哀与哀愁,过去太苦。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不旧事重提不代表它就不存在;眼不见为净,那是掩耳盗铃。今天好不好,是跟过去比,将来好不好,是跟过去和现在比。现在也好,将来也好,跟过去脱不了干系。过去父母年轻,我们尚小。现在我们年轻,孩子尚小。将来呢?我们的孩子回忆“那时候父母年轻,我们尚小。”在跑道上漫步思考,有趣的很!有时候灵光一闪,我们一辈子不就是在转圈吗?“过去”“现在”“将来”是圈上的三个站台。立足现在,怀念过去,憧憬将来。现在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貌似大踏步奔向将来,可为什么距离过去越远,越来越难以忘怀?距离将来越来越近,将来在哪里怎么看不明白?就像“起点也是终点”,难道“过去”和“将来”是同一种意识的两种形态?难道存在的、拥有的是短暂,逝去的和得不到的才是永恒?
匆匆十年,寒来暑往,斗转星移。我来与不来,这条跑道,它都在这里。这个圈子,五百米,一点没多一点没少。我的圈子呢?越来越小了。举例说明。村里选举党员干部,大学里面入党的,户口还在老家的,就从远方回来了,不是为了看望爹娘,是不想驳竞选者的笑脸,也有的就为了吃那一顿选举饭,拿那烫手的几百块钱,更为了以后事好办。这几个“社会精英”,我把他们拉黑了。大儿子高考填志愿,大侄子过来辅导,大谈他在学校是团委书记,又是党员;是助教,又跟校领导关系好。几年不见,我对他“刮目相看”。我问他,你的同学都在干什么?也跟你一样吗?你平日里怎样学习,这么多官衔儿顾得过来吗?我只是好奇,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这个“校园里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把我拉黑了。好孩子又少了一个。发小他爸是学校老师,从小就比我聪明。基因遗传,他的儿子比我儿子也聪明。那天他大谈儿子在学校怎样怎样“聪明”,女同学怎样怎样围着他转,听出来了,无非是吃喝玩乐调皮捣蛋怎样跟老师对着干,因为爷爷是老教师,大家对他高看一眼。他走后,我问我小儿子,你刚才笑什么?他说,他可真操蛋。我说孩子呀,你看到的都是假象,中考、高考才见真本事,出了校门走进社会才见高低。我和发小都在同学群,有人说他“会来事儿”,情商高,我呸!情商高人见人爱,他这样我很反感!后来就教育孩子的问题我跟他交流过,委婉到不能再委婉,后来,不光是他,他爸他媳妇见我就躲,不想看见我。得,朋友又少了一个,乡里乡亲都没得做。
听到《捉泥鳅》,想起小时候。小学时,差生家长说,你咋不跟好学生学点好?好学生家长说,你可别跟差生一起玩。按照家长们的设想,好学生只能找好学生,差生只能找差生。实际上,在教室这个“圈子”里,好生和差生“习相近”,互相帮助,和和睦睦;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性相远”了,疏于联系不同经历,观点不一话不投机。同学群,家长群,工作群……圈子里的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文化程度有高有低,能力水平参差不齐。一高一矮两个人凑在一起,到底是高者屈就于低者,还是低者趋向于高者呢?我们小时候就没缺点,年少时就没脾气吗?现在为什么脾气那么大?原来是本事大了。本事大于脾气还好,脾气大于本事,只增笑料尔。
有人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圈子不同,何必强融。理解错了!人往高处走,精神要提高,格局要做大;水往低处流,上善若水,放下姿态,至善至美。君子周而不比,君子和而不同。“周”是包罗万象,“和”是团结友善。求同存异,探索发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德才兼备者凤毛麟角,有才无德者祸国殃民,才大于德还不如大字不识一个!我感到焦虑,又无可奈何。鲁迅先生说他有两棵树,我们也有很多树,谁来救救这些树。是我杞人忧天吗?但愿如此。乡下人不好过,城里人又如何?读了余一鸣的《漂洋过海来看你》,希望你能找到答案。压力与动力并存,失望与希望同在。焦虑与压力并非没有好处,心理学家罗洛.梅说,“那是一种与创造性同在的情绪,在这样一个时代,焦虑的人才是真正健康、恰当地感觉到时代脉搏的人。”
肚里没米饥饿一时,精神荒芜穷苦一生!心有归处人精神,感谢老师领进门。我虽年过半百,朝闻夕死不惧;群里高手林立,我当见贤思齐。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闽南传统冬至扫墓,跟我老家有所不同。闽南人说话有意思,吃饭听起来像“驾崩”,天冷了听起来像“挂了”,有点“生死看淡,不留遗憾”的超然。闽南还有个奇怪现象,“舍南舍北皆春水”,房前屋后有墓田。阳宅与阴宅相邻,生与死不过一墙之隔。远远望去,一个个坟莹像句号,排在一起也像省略号……
向死而生,反求诸己。一个人到底是为自己活着,还是为多数人活着?有些话该不该说,敢不敢说?水深不语,人稳不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思故我在。
鲁迅先生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读他的书能得到一支长矛,从此铁骨铮铮,所向披靡;读懂史铁生苦痛中的温暖,会得到一面盾牌,苦痛于你,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毫发无损;金庸大侠笔下,快意恩仇,侠骨柔情,最有意思的是左右手互搏——并不自相矛盾,思考,反思,明确方向,锐意进取。铁肩担道义,妙笔写文章。
肉体不免腐朽,精神可以长存。Ade,鲁迅先生;永别了,史铁生;金庸大侠,江湖再见!我仰天长叹,伟人们已经死去多年,我却在尘世苟延残喘。
2021。12。28于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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