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容骑士与理发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眼睁睁地看着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但我身处其中却并没有任何意识，我只感觉我和植物的唯一区别是我不能进行光合作用。

某一年的中秋节前我曾这样问长红，我到底要到几岁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带着笃定的眼神回答我：“或许一辈子都不行，或许随时都可以。”

我告诉她她相当于说了句废话，听上去很深奥，实际没任何帮助。

“那可能是因为提出问题的人是个废人吧。”

我突然被她逗笑了，自觉终止了这个话题。

长红在把一些小礼盒装的月饼做成一束捧花样式准备拿来大赚一笔。一沓用来包装的彩纸遮住了她半边脸，另一半则被她垂下的黑发所掩盖。

每个在花店安逸的下午，那些静格的画面都假得像被二次加工过的褪色记忆一样。它不属于我，也不属于长红，只管倏然地将人骗过，留下一瞬间的恍惚和微微皱起的眉头。

中秋那天我收到长红放在我门口的月饼捧花，上面有一张写着“愁容骑士”的卡片，还有一张印着付款码的卡片：99元，谢谢支持～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酷的称呼，这么说我我会脸红，因为我既没有王小波的浪漫和幽默，也没有堂吉诃德的狂热和真实，但我并没有因此拒绝付款。

真是一次失败的交易。

我跑去问她这些玩意一共卖出去多少个，她摇摇头说，太贵了，一开始都没人买，后来降到50才卖出去几个。

我要求她退钱。

她望着天哀哀地说：“又是一个阴天的中秋呢。”
“退钱。”
“我最近在相亲，是个理发师，很高很帅。”
“退钱。”
“他免费帮我染了头发，你看，月亮黄。”
“退钱。”
“我现在想他要是能拿出18万8彩礼的话，我就和他订婚。”
“……真是个贪心的女人啊。”
“你不懂啦。”

黑色棉麻长裙应该是她最丑的一件衣服了，再次看到她时我甚至有些怀疑这个端着酒杯挨个桌子敬酒的女人是不是长红。我很高兴她能邀请我去到她家乡的城市参加她的订婚宴席，饭后我自己在街上闲逛，我忘记问她有没有拿到18万8的彩礼，大约是拿到了。这应该是她最成功的一次交易。

我想起她中秋时说过的话，没有月亮的中秋和没有雪的冬天一样，都失去了最重要的符号，消灭了预期，但这本身就是最廉价的礼物，我们不会为此而伤心，我们只会为自己过得好不好而伤心。我揶揄她说高中辍学的人居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她说野鸡大学毕业的废物少瞧不起人了。一直号称不结婚的长红很顺理成章地要结婚了，一直幻想做生意赚大钱的我在为找不到一份好工作而焦头烂额。

奸商长红卖给我的月饼我一直没吃，又一年中秋时我把它翻了出来，盯着看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无病呻吟久了，就容易分辨不清眼前的扰扰攘攘是巨人还是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