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都是爱

吃月饼
晚上七点半，孩子们陆续被家人接回家了。我归置好课桌椅，开始擦桌子拖地。我喜欢干这些粗活，因为太细致的我做不来，而什么都不干心里又过意不去。岳母指着桌子上的两个月饼对我说：“你把那两个月饼吃掉吧。”我边拖地便抬头笑着答应：“行，我明早上吃。”谁知老太太声音一下子就高了八度：“明天？”嗯，后面还有半句，因为情绪激动，金山口音重了点，我没听清楚，但依稀知道是说明天可能就不好吃了。虽然我不止一次见过她这种暴脾气，但还是有点不适应，正懵着，叶子以同样“暴烈”的语气冲着她吼了起来。说的也是金山话，大致是说她管太多了，批评她动不动就发脾气。岳母声音弱了下来，解释说月饼要过期了，说她没发脾气。叶子回了句：“过期就扔了！自己什么脸孔自己看不到。”岳母小声嘟囔着了“扔了多可惜”，摇头转身进了卧室，我也不说话，继续拖地。天天玩着自己的玩具，就像没听到一样。

你走吧
岳父一家都是大嗓门，包括叶子和岳母。当然，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情绪激动时如此，问题在于他们很容易就情绪激动起来，尤其是面对家人时。我不太习惯，天天也不习惯。有一天晚上洗澡，岳母又在冲天天吼，天天突然爆发了，冲她哭喊着：“你滚出我们家吧，我不要你了。”孩子一发威，老人又立刻怂了，讪笑着说：“你哪儿有家？这是我的家。”天天说：“这就是我们家，你的家在金山。”脾气发完，孩子又平静了，岳母哄着他洗完澡，矛盾并没有激化。想想岳母其实也挺可怜的，她对天天很好，但是就是这个脾气，让她所有的好都大打折扣。换位思考一下也不奇怪，有一个人天天给你洗衣服烧饭，但她索要的报酬不是钱，而是随时可能冲你撒气，这个事儿，其实并不是谁都愿意接受。第二天早晨送天天去上学的时候，我提醒他：“每天给你洗衣服的是谁？给你洗澡的呢？你不许那么说奶奶的。”天天不服气：“奶奶总是生气地说话。”我笑着说：“奶奶耳朵不好，声音小了她听不到，才说话大声的。”天天不吭声了，我知道这个理由他不信服，他已经六岁了，能分清对方是否生气。

算幸运
周五晚上，晚饭后打扫完厨房，我就出门去溜达一下。叶子在给孩子们上课，岳母在房间里看电视，我在小区里闲逛，给亲戚们打电话分别聊个五六分钟。电话打完快七点了，小区活动广场那里只有两三个大人，一个孩子都没有。我知道这个时间有些人上班还没回家，有些人刚回家正在吃饭，还有的吃完了在辅导孩子功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像我这样饭后有空闲时间下楼溜达的，其实已经很幸运。我不确定岳母是否愿意留下，我也没问过，很多人建议让她回去，但我也没提过。我知道，叶子是不希望岳母回去的，这不奇怪，岳母留下，叶子是最大受益人。就我个人而言，是希望岳母回去的，我宁可花钱雇个钟点工，但是叶子是我媳妇儿，既然她能受益且不愿意，我也没想过一定要岳母走。有些事儿就是这样，它并没有让一家人都开心的解决办法，那么问题来了，谁是最应该不开心的那一个？好吧，我是男人。知足常乐就好，我岳母一分钱彩礼没要，对叶子和天天都真心好。

看上去
那天是一个月圆之夜，月亮很美，至少远远看上去是这样。天天很早就能背诵苏轼那首经典的《水调歌头》了，背诵时他喜欢从“丙辰中秋”开始，一字不漏。我当时觉得孩子小，背这么长的没必要，但是叶子喜欢教，我也没说什么。不想，他也就学会了，如今还会了《将进酒》、《陋室铭》、《满江红》以及我教会他的那首《沁园春》。《三字经》和《弟子规》，他也会背不少了，都是叶子一点点教的。孩子教育方面，基本上我就没操心过，有叶子在，我很安心。这其实对她并不公平，就像她有时候吵架时对我说的：“谁不想找个人依靠？”问题是，在很多方面我的确是靠不住的，比如孩子教育，比如家务活，甚至开车。除了收入还可以，以及对这个家，或者至少对孩子的确是满怀热爱之外，我好像也的确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优点了。

健忘病
周五早晨，要出发送天天去上学了，我先下楼去地下车库取电动车，在电梯里才想起昨晚上忘了给它充电了。周四晚上，我在跟叶子一起忙碌天天竞选海报的事儿，好吧，事实上是她一个人在忙活，我在边上捧哏。没办法，只好返回去，让叶子开车送我们爷俩过去。叶子问了句：“一点电都没了？你不是都提前充电吗？”我无话可说，不好意思笑了笑。她也没纠缠找个话题，换衣服拿钥匙送我们过去。车靠近校门，我下车送天天过去，边提醒他作业和小报记得交给老师，边跟叶子说：“你先回去吧，我步行去单位就行。”天天进了校门，我正要走，发现叶子开车靠近了过来。就又挥手示意她走，单位离学校不到二十分钟步行的路程，我也喜欢走走锻炼身体。叶子按下车窗冲我喊了一声：“你到底上不上来啊？”好吧，我麻溜地上车了，关上车门对她说：“你就到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行。”她开到养老院那边停车，我往南去上班，她往东回家。

过周末
周六一早岳母回家了，临走还是洗了衣服——这句话我写了很多次了，但还是会一直写，我得让自己记住。没办法，人总是更容易记住别人的不好，想记住别人点好真心不容易。天天并没能睡懒觉，七点多，我带他去小梅园吃早餐，然后坐公交去培训班。“你想吃馄饨、面条还是肉包子？”路上我问他。“还是吃面条吧。”他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昨天早上吃过面条了，但是再吃一次也可以。”我笑着说：“当然可以。”一碗大排面，他狼吞虎咽吃得很满足。公交车上，他头枕着我的肩膀，爷俩一起晒太阳。培训班里，他在里面辛苦练字练琴，我在外面玩手机。教钢琴的是一位台湾来的老师，被不听话的小朋友气得发了几次火。临近中午，刚从家里出发的叶子替我们叫了外卖盒饭，叉烧油鸡双拼饭。在肯德基，天天吃了所有的叉烧和鸡肉，剩了半盒饭给我。叶子把买的炸鸡腿给我，我没吃，晚上要去吃自助餐呢。

在公园
叶子团购了喜来登酒店的自助餐券，两大一小只需要三百来块钱。之前，天天只去万达广场那边的一家海鲜自助吃过几次，还没吃过酒店的自助餐，对这事儿很兴奋。说起来，自助餐几年前就不流行了，曾经风靡一时的金钱豹如今也没了声息。午饭吃完才一点多，离五点半的晚餐还早，我们决定先坐地铁去那酒店附近的公园玩。进地铁站时，我的那个软件折腾了好几次都没用，眼看着车来了，叶子和天天已经过了闸机，我干脆一矮身冲了过去，好在没有被抓到。嗯，出站时也是这么出去的。大宁郁金香公园那里没看到郁金香，但有各种雕塑。天天认出了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和滥竽充数，但是他没学过守株待兔和铁杵磨成针的故事。至于孔融让梨，他只记得“融四岁能让梨”，却忘了姓什么。在公园里湖边的柳树下，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长椅上晒太阳，聊天儿。叶子说：“买房子的时候得考虑这些，你说吃完饭有这么个地方走走多好？”我笑着说：“嗯，我努力赚钱，换房子。”天天在边上开心地问：“爸爸，我们要买新房子了吗？”他闲不住，跳来跳去的玩。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屁股后边，抱着他爬树，叶子给我们俩拍照。

自助餐
自助餐种类其实并不多，东西味道也就一般，手艺比叶子差不少。不过恰好是万圣节，做成脑浆和骷髅头形状的蛋糕算是一个加分项，虽然看着挺恶心恐怖让人没了食欲，但是很适合拍照发朋友圈。我跟天天吃了些鸡鸭肉和烤羊排，又吃了点花甲蛏子，就有些吃不消了，去拿了碗面条，爷俩吃得都很开心。叶子搞了一大盘凉的大虾，结果一个都没吃，我趁人不注意，又给倒回去了。“吃不了又不罚钱。”她对我说。“浪费总归不好。”我笑着解释，她没阻止。天天吃光了一个冰淇淋球，看着我说：“爸爸，自助餐是不是可以吃两个球？”我说：“行，你这次要什么颜色的？”他又要了一个粉色的，不过叶子只允许他再吃半个，怕凉着。大闸蟹是按照每人两个上的，吃不下了，好在这东西允许打包。算起来，我真没吃多少，如今饭量确实很小了，而且那些东西也不那么馋人了。我最爱吃的，仍然是自己包的饺子。

都是爱
回家的地铁，我通过自助售票机买了票，没有再逃。路上天天累了，他靠着叶子想睡觉，我们轮流小声给他讲故事。地铁倒公交车回到小区，我抱着天天走了没几步，叶子喊他一起跑步回家，小家伙答应了。我有其他的任务，叶子让我去取三个快递，分别在菜鸟的三个柜子里。东西是叶子闺蜜买的，她俩约好周日到我家一起做八宝饭，那是买的材料。走了一万五千步，晚上一家人都睡得很香，周日早上天天睡了这一周唯一的一次懒觉，八点才起床。叶子烧早餐，我陪他玩，问他：“爸爸喜欢抱你，妈妈喜欢让你跑，你觉得谁更爱你啊？”他犹豫了一下，不说话。我笑着把他搂到怀里说：“爸爸是希望你休息一下，轻松一点；妈妈是希望你锻炼，能健康一点；都是爱你啊。如果总是抱着，你就是个肉球球了，如果总是运动，你就累晕了。”天天开心了，笑着点头说：“都爱，要劳逸结合！”
河蚌赌徒 2020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