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78】水边的阿狄丽娜(二)
2022-01-12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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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开学没几天,脸蛋圆圆的红润的李红就带来了她的男朋友。
我和李红的宿舍是两隔壁,那是一排进深很长用红砖砌成的平房,每一间宿舍隔成了三个小间,进门的那一间面积小放张课桌当书房,桌子上堆满了作业本和试卷,中间那一间面积最大做卧室,除了一张木床还可以放进去自己带的一些东西,最里面的那一间就是厨房了,土灶是现成的,只需要添置一些厨具买一点柴火,就可以生火做饭了。
李红没有男朋友时,尤晓园,我,还有其他几个单身青年喜欢凑在一起做饭,我是最懒的那一个,看见李红在厨房忙碌着就倚靠在厨房门口问,要熟了没有。李红最喜欢炒蒜苗回锅肉,加一点豆瓣酱,香气扑鼻,我有时候忍不住会在还没有起锅时跑过去用两根指头叼一块肉放在嘴里边吃边由衷地感叹,太好吃了。
新春后的涪江岸边,乍暖还寒,过年晒了几天大太阳,学校围墙外靠近河水的菜地里,食堂大姐种的各种蔬菜长势很好,葱绿的蒜苗叶又肥又嫩。开学后,乍暖还寒,气温又降下了。食堂大姐却说,这时候的蒜苗炒肉最好吃,多了一些韧劲。我不信,就等着李红开伙试试。
但是,当我们看到李红和一个年轻的矮壮的男子走进校门,又走进她的宿舍,门也关上后,我就知道,我们和李红合伙做饭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那美味的蒜苗回锅肉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了。
如果现在重新来评价李红,我会用前卫两个字。这不是一个贬义词,其中隐含的是我对她性格上的某些特质的敬佩。
九十年代中期,山里的婚恋观还很保守,包括曾在外面的城市里呆过几年的年轻教师,除了夭折的校园恋情,一般都是规规矩矩地被相亲,合眼缘了拿了结婚证办了婚礼才会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
这些好像和李红一点关系也没有,开学伊始,那个矮壮男就公然地住进了李红的宿舍。
可是,我尴尬了。
我和李红住隔壁,那排红砖平房用了竹席做顶棚,隔音效果很差,半夜里,老鼠在竹席上跑来跑去地闹腾,那阵势就是没睡醒跑早操的学生们凌乱的脚步声。睡不着的老师拿一根竹竿去捅顶棚,边捅边吆喝,老鼠,还不快点走开,不然放毒药毒死你。第二天,会有同住一排其他房间的同事见面就问,昨晚又撵老鼠了啊。
更不用说隔壁李红的那些动静了。李红的男朋友是几公里外镇上的干部,每天下了班就骑着自行车来学校,就像出入自己的家那样随便。
当年作为一个文学青年,我是看过几本言情小说的,比如《窗外》,也看过武侠小说,比如《玉娇龙》。《窗外》描写男女情感除了哭还是哭,最多不过是彼此亲吻。《玉娇龙》情爱描写更少,不知道怎么回事玉娇龙就有了女儿,这个女儿怎么来的,害得当年的我又返回去在书中找证据,可惜什么也没有,让我大为遗憾,有了意犹未尽之感。
等到去城里读书,也仅仅知道谁和谁恋爱了,究竟在怎么恋爱还是懵懂着去猜测。
李红和她男朋友的恋爱简直就是令我们石破天惊,之所以说我们,当然还有尤晓园。
冬天刚来,涪江江面上就是雾蒙蒙的临水的地方总是格外冷,尤晓园抱了她的被子跑过来跟我挤在一起睡,她说两个人睡暖和。那时候我们都在参加自学考试,每天晚上会坐在被子里多看一会儿书。
二月下旬开学,四月上旬自考考试,三月李红的男朋友就来了,他们没有准备考试,每天下班了就在厨房里做好吃的,炖鸡,烧排骨,小小的校园里弥漫着扑鼻的香味,教学楼二楼的窗口随时看得见几个伸出来的毛茸茸的脑袋,我是有点可怜那些学生了,那么好闻的味道,哪里还有心思做题。
我和尤晓园也会被那一阵阵的香气吸引,但是我们会相互打气,加油啊,这次考试一定要全过,争取早点拿到毕业证。
有一天晚上,我看书看得很认真,偶尔抬头看见尤晓园坐在床上发呆,好像又想起了何游云,一脸的怅然。我正想和她说话,忽然从李红的房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床也在断断续续地响,还有男的女的压着嗓子的叫声。这下不用我喊尤晓园了,她肯定也听到了,快速地看向我,问,啥子声音。我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是不好意思说,想笑也不好意思大笑,就那么看着尤晓园,几秒钟后,我们俩一起笑起来。
后来,我问过尤晓园,啥子感觉,她说,想上厕所。我想了想,好像也是想上厕所。
之所以说李红前卫,和这些都有关,第二天我们碰到李红,自己先觉得尴尬起来,人家却自如地招呼一声自顾自地走了。
那一年的很多个夜晚,我和尤晓园都是在老鼠的闹腾中,隔壁的暧昧声响中度过的。幸运的是,报的三科自考都擦边通过了,不然心里肯定要暗骂可恶的李红。
我和尤晓园也会小心地聊一点两性的朦胧,彼此交换一下有限的信息。我的同学中也有胆大的,带了男朋友回宿舍,蚊帐一放就是一方小小的隐秘的二人世界,尤晓园说的是他们学校一对男女同学在操场上夜跑的故事。我们都喜欢问,后来呢。但是,没有后来,只有那时的现在,包括我的同学,包括那一对夜跑的同学。
夜深人静,宿舍外的涪江静悄悄地流向远方,隔壁的声音依然时断时续,我和尤晓园拥被而坐,面前放着一本打开的书,轻声地说着那些遥远的和我们无关的又似乎属于我们的故事。
和所有的狗血剧一样,李红去了医院,回来后戴顶帽子,脸色苍白,神情落寞,那个矮壮的男人调走了,去了另一个更远的乡镇。
失恋对一个人的打击究竟有多大,我至今都不明白。尤晓园也算失恋过吧,可是她和我从厂区回来后,状态越来越好,也不再莫名其妙地哭,只是发狠地工作学习。李红就不一样了,明明一个乐观的女孩,一空下来就坐在矮凳上发呆。
我和尤晓园在镇上的农贸市场买了一斤多猪肉,上好的二刀肉,又去菜地里扯了蒜苗,勾引着李红炒回锅肉,她却懒懒地说,回锅肉有什么好吃的。
李红坚持到一学期结束后,就去了南方,她有个亲戚在那边做美容业,很赚钱。她并没有向我们任何一个人告辞,忽然间就消失了子,自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就像涪江的一滴水,汇入湍急的河流,沿着山谷流向看不见的远方,不会再回头。
李红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敢摔铁饭碗的人,还是女人,我是敬佩她的。
后来,听说李红的事业越做越大,已经做到某片区某品牌的总代理,买了有电梯的商品房买了红色的轿车,脸蛋也更白更尖了。
只是,某个时刻,我依然会记起李红来,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蒜苗回锅肉的香味,当然,还有只属于青春年月的那些懵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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