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不过端午节——致远方友人的信

       昨天下了一天雨，阳台进水了，一屋子的潮气。

　　最近老下雨，这是涨端午水。快到端午节了。美国人大概不过端午节吧，中国人过西方人的节，中国人的节只有中国人自己过。中国人喜欢双数的日子，逢着这些日子总有节日：正月初一新年。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我不知什么节，只知道北京小孩子唱的歌谣里有“三月三，老太太要上花果山”。五月五端午。六月六汉族没有节，是贵州布依族和苗族最盛大的节日，要祭神，赶鬼，躲山，连过三天三夜。七月七七夕。九月九重阳。

　　所有的节日里，端午节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因为它的来历，因为它的固执的传统。我们都知道荷马，可是有多少美国人（包括所有西方人）知道屈原呢？屈原就是我们的荷马。盲眼赤足的荷马弹着竖琴行吟在希腊平原上的时候，也是披发跣足的屈子行吟在汨罗江边的时候。他几乎是我们知道名字的第一个诗人，而他开创的中国诗歌的传统直到现在的诗人也不能完全突破的。

　　余光中就曾以九歌中的招魂为摹本写出了他的名篇，怀念母亲的《招魂的短笛》——“魂兮归来，母亲，东方不可以久居……/ 魂兮归来，母亲，西方不可以久居…… / 魂兮归来，母亲，北方不可以久居……/ 魂兮归来，母亲，南方不可以久居……”大意是世界上的地方无论东西南北，无不野蛮荒凉，酷冷暴热，山穷水恶，凶兽出没，人不能生活；只有我中央之国山温水暖，物产丰饶，人可以栖居，所以母亲的魂魄啊，还是请你归来吧。余光中先生学贯中西，深通西方典籍，在美国教过书，走遍世界，内心深处还是这样固执的认为——中华上国，优于他国。

　　这是一种偏见。但是没有办法克服。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的浸染太深了。在这块我们先人的血浆和尸骨暖了它五千年的厚土中积淀的情感太深了。

　　而每一个节日，又是我们的先人灵魂附体，为我们一遍遍重演那些逝去的历史的时日。这历史，不仅仅是商周秦汉，唐宋元明，也是我们所有共同度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