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够够儿的酸菜汤
2022-01-12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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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时难免犯贱。小时候吃够够儿的酸菜汤,偏偏今晚又想了起来。
孩子这几年不在家,中午我和媳妇在单位食堂吃“大锅饭”,晚餐删繁就简,薄酒素菜,很少动荤。下班后顺道去了趟超市,买了根莴苣,莴苣差不多比我胳膊还要粗。削了皮,切成片,清炒,满满的一盘,透着清香,脆。菜叶择净了,水笼头底下多淋几遍水,控干,单炒,媳妇就小米粥吃。现在物质条件好了,反倒不像小时馋肉,养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两盘菜梗是梗,叶是叶,泾渭分明。说得好听,是两盘菜,其实是一样菜,未免单薄,想起冰箱里有袋已经开了封的四川酸菜,便想打碗汤喝。酸菜是上两个月小姨子在北京的大超市买了送我的,平日干烧豇豆角或者四季豆时,少放些,调味。
我十八九岁来东北,差不多有几十年没有吃过正宗的南方酸菜。平时跟朋友下馆子,点的氽白肉、猪肉炖粉条,少不了东北酸菜。东北酸菜切的时候,讲究刀工,白菜帮厚,先得贴砧板片一下,再切丝。丝切得越细越好,不像南方酸菜,剁碎就行,两码事。
南方冬天气温低,地里菜少。入秋后,成捆成筐的芥菜、萝卜缨、大白菜叶搬回家,洗干净后,晾晒在平时晒衣服、被子的绳上。绳子从南扯到北,一大长串,晒两个太阳后压缸,撒盐。盐不能太多,否则成了咸菜。
才腌制的酸菜,不酸,味正好。可再好的东西架不住天天吃、顿顿吃。头两碗饭好说,勺子碰勺子,筷子撞筷子,尽力捞干的;等到第三碗,只能汤泡饭,“呼噜呼噜”下去,弄个半饱。
酸菜汤从入冬一直吃到转年开春,吃到后来,酸菜沤成深绿色,口感差了许多,发涩、发苦。放学回来,每每看到饭桌上又是酸菜汤时,就撅了嘴,只想哭——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那时候父母一个月才挣三四十块钱。计划经济下,买什么都得凭票。逢年过节,家里来了贵客,才会去国营肉铺,排长队称三四两猪肉,每次不多买,精确到几钱几分。进了店门,一律赔笑脸,熟络的还会忙不迭地上去递卷烟,帮掌刀师傅夹在耳朵根上,巴望着师傅“刀下留情”,给“开后门”,多带些肥肉最好。卖肉的师傅一脸的横肉,刀法却一流,一刀子下去,拿捏不差一分一厘。肥肉拎回来,切成坨,锅子烧红,茶油少倒,等锅冒了青烟,再用菜刀将菜板上的肥肉,齐刷刷地收了,丢进油锅,“哧”的一声,紧着翻炒,肥肉慢慢地熬出一汪汪油来,滗进油瓶里,能吃好多天。
酸菜吃多了,连放出的屁,都是酸的。
那年月,穷人家孩子“打牙祭”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河边捞鱼。我们那是水乡,洞庭湖“寸水有鱼”,所在厂子周边成片的池塘,多的是鱼虾。有时候在那边一走一过,鱼都能跳到脚面子上来。两三斤沉的鲤子,抠了腮帮子回来,活蹦乱跳地交给老妈,开肠破肚,不用去鳞(我们小时候吃鱼从不刮鱼鳞),刀背打斜,鱼肉薄成片,做酸菜鱼,鲜!
夏天天热,睡不着觉。半夜十一二点,三三两两约好了,带上工具,蹑手蹑脚去池塘边捉青蛙。挑大个的捉,塞进布袋;小的入不了“法眼”,“扑通”丢进水塘,等明年大些时候再来领。青蛙炒辣椒,扯几片紫苏叶扔进锅去,正对路。一气儿能吃四碗半饭,碗碗儿上尖,最后半碗倒进菜钵子,转圈儿仔细地拌,拌得油汤一滴不剩,钵子冲亮晃晃,能照出人影来,香!
几十年过去,我光记得摸鱼捞虾的快乐,早把那段清汤寡水的苦日子忘到了脑后。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岂止十年?因为心有余悸,晚饭调汤时,我特意打了个蛋花搅到里边,还好,好多年不曾入口的酸菜汤,居然感到特别的亲切,心里边酸酸的,怪怪的。
同样一碗酸菜汤,时代不同了,心情不同了,吃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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