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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扇面上的菜地

2022-01-12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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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面上的菜地

    文/郭旭峰

       小屯和大屯隔一条路,左右站立,像俩兄弟并肩相处了几百年,话越说越近,不知不觉间两个城中村就犬牙般交错在一起。狗也相互认识,主人就更别说了。原先城区没蔓延过来的时候,两个村子都以种菜为业,芹菜芫荽,萝卜白菜,豆角番茄,给城里人餐桌上输送新鲜口味,人也因此葱茏、清新一片。后来圈地建房,深井填埋,小屯被蒙上眼睛,绿绿的菜地一夜间被扒了层皮,种植下一丛丛的钢筋,肥油油的褐色土地从此断了农业的气脉,蔬菜们轻声细语的呢喃被水泥封在泥土里,永远没了破土的那天。
      早起,我常去小屯,带着一夜积攒下来的心得来体会梦中的菜园,抽一下鼻子,搜寻浓浓的农肥气息,早已嗅不到。也算是城区了,修下水道,路是水泥路,蓝色的大垃圾箱放置在村头街尾,收走不用的生活。社区不让养鸡、养猪,但狗还大量存在,大多是本地的土狗,耳朵耷拉,四肢短,像暴发户般神气,在自家门口院后瞎逛荡,这是村庄最后的印记和尾巴了。
      成片的菜地没有了,小屯一下子寂寥下来,像一台被搁置的拖拉机,锈迹斑斑。年轻人进城里、去了更远的地方做工,剩下来的人除去带孩子就无事可做。更让人觉得不安的是,曾经种菜的人家现在吃菜还要去菜市场或超市买,脸红呀。一些老把式丢不起这人,在门前墙下的没硬化的地方填上土,撒点菜种,挑桶泼水,侍弄出扇面大小的地方来,种下过去的岁月,一天早晚望了又望,想念从土地深处爬将出来。有时候,要找到一篮两篮的肥土也是难事,没建房的地方全部漫上水泥,要去城外才能得到,曾经的菜农很是吃惊。现在,蚯蚓也是少见,下雨后,一两条不安分的活跃分子从“菜地”里跃上水泥路面,常常引来孩子们好奇的目光,蹲下来,拿着小棍儿,试图改变它们曲折的道路。老人遇到迷路的蚯蚓,会轻轻捏起来放回泥土里,是它们的福气,没人注意到的,太阳出来无处躲藏,最终成为时间的木乃伊。
      我又去大屯,菜地还暂时留存着,但被一大片一大片圈起来,被征了,卖了,也许明年,建筑的脚手架会如豆角架 慢慢升高。菜把式正平地撒种,趁没进车拉砖,再种上最后的一茬瓜菜,从此后,菜地化作一缕昏花记忆。以前,小屯和后一、后三等几个村子的小葱很是有名,切成葱花,两端瞬间崩开,像开了花,烙油饼、撒稀面条锅里香气缭绕,能扯住路人的鼻子。这些年来,大屯则是大葱出名,从外地引进过来的品种慢慢适应了周边环境,入乡随俗,吸收本地泥土里的元素和精气,长得也是欢喜和粗壮,比外地过来的大葱口味更佳,成为新宠。但这些刚落脚的“移民”命不强,将被它们祖地的葱们接替,真到那时,就是大屯人真正告别泥土的开始。我扭头回望一眼,那个戴着圆圆草帽的人正在规整菜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出他像个叹号,正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十多年前,我省吃俭用,在小屯购置一小处菜地作为建房用地,闲置的期间能种出多少蔬菜?我掠夺了千百年来湿润的菜地,如今却站在人家的村庄里抒发感慨,矫情伪饰,可有道义上的资格?
      我逃出去,一辆汽车驶过,一块早年的铁在车轮下“当啷”一声,发出闷闷的呻吟,它也许是锄头上的底角,或许是犁铧上的一处脚趾,因为卑微,拾荒者也嫌弃于小,而它发出的声音,却让我羞愧再三。
      2015/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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