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树

神仙树 　　神仙树不是树，而是个地名。
　　不过这个地方，以前肯定是有一棵什么树，而且还显过什么灵，被人们敬奉和崇拜，于是便得了这样个本不是树名的名称。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树早已不在，只留下个以树而名的地名了。神仙树这个地方，现在在这座有着一千四百多万常住人口的大城市都很有名，据说是全市著名的富人区之一。二十多年前，我在这个城市里求学的时候，我没有听说过神仙树，那时它的确是不出名，估计还是乡村；几年前，我在这里买下了一个小小的窝，也没有听说这里很有名，那时就是我孤陋寡闻了。
　　神仙树，在这座城市的正南边，二环路和三环路之间，既没有中心区域的嘈杂，也不乏城市生活所必须的各种条件。往南两公里是火车南站；驱车几分钟可以上机场高速，到达机场也不过二十分钟；周边四方都有各种大型超市。因为是后期规划的区域，所以显得比较疏朗开阔。肖家河从神仙树区域穿过，它虽不是一条汤汤之水，但它从那条人工整修过后的深壕里淌过去，也还是有一番别样的风情；如果是涨水时节，巨浪翻滚的景象，同样让站在街边看稀奇的人感觉惊心动魄。小河两岸是婆娑的垂柳，自然春夏时节是最好看的，然而，大多柳树到深冬也没有让叶片凋零，就这样一直挂到来年的春天，直接被新叶给替换下去。柳树之间还间植了一些梅花和贴梗海棠，所以，春天是这一带最热闹的季节，那些红红白白的花，像云像火，那些翠绿的新叶像雾像梦，即使没有人造的喧嚣，我估计这里也会热闹非凡。
　　小河的对岸是个公园，那是个狭长的地面，顺着河岸从北到南，大约有500米长，100米宽。公园里有树有竹，花树则以贴梗海棠和玉兰居多。当这些花盛放的时候，赏花的人便如潮如海。靠南边有一个较为开阔的广场，那里还建有供表演的舞台之类设施，那里是人们一年四季放风筝的地方。这是我开始颇感惊奇的事情——我们乡下的孩子都知道春天才是放风筝的季节，这里怎么随时都可以放呢？我们乡下放风筝完全是孩子的游戏，而这里竟然清一色的成年人。我们乡下孩子都是在白天放风筝，而这里却是在晚上才放。我们乡下孩子的风筝，不是“白裤衩”就是“和尚头”，一个简单的纸片片而已，这里的风筝竟然形状巨大而奇特，更为奇特的还是，它可以在夜空中发光。在我知道这些之前，我站在我陋室的小阳台上，看见满夜空游动着的萤火，困惑了好久，硬是没有搞懂那是什么东西，被老婆骂为乡巴佬！
　　在公园的西边和东边各有一个巨大而著名的高档社区。如何巨大而著名，我只是听闻没有进去看过，便至今不知究竟如何，只是平时看见那里进出的车辆的确都比较豪华。花枝招展或者富贵逼人的女子，牵一条狗出来溜达，狗的打扮通常不输于主人。进出的人们，在小区门口总是会享受到门卫标标准准的敬礼。从小区大门望进去，总让人想起“庭院深深深几许”那句老词。神仙树，有看的有玩的，自然也有吃的，那条步行街而今已是远近闻名的高档消费区，随时进出的大多是香车宝马神气十足的阔人。
　　而我，竟然也住在这个地方。当初是迫于某些没有选择的原因，也是由于不知道这个地方早已闻名，所谓“无知者无畏”吧，就决定在此安家。后来与别人说起此地，才发现许多人竟对此艳羡不已，这便使我有些惶然，仿佛贸然踏入了一片神秘的禁地。再想想那要背负十五年之久的月供，惶然就变成了黯然——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啊！到我本该知天命之年还在拱起脊背还债，岂不是玷辱了这个“富人区”的美名？所以，曾经很久，我在这里出入，总有好几分的不自信！
　　两年前的深秋，我因为有事起了个大早，必须凌晨四点钟在小区外边的路边等车。我瑟缩着走出小区的时候，才感觉到外面大街上其实早已市声嘈杂了。出租车有的风驰电掣而过，有的慢慢悠悠寻生意；三轮车，叮当叮当，摩托车，霍霍霍霍，都是载着各样蔬菜往农贸市场而去；街道上，几个清洁工的身影在机械地晃动，唰唰唰的扫地声从渐起的雾气中传过来，单调而寂寞；一辆洒水车缓缓开过，街面由灰白色变成了黑色。还不时有骑着自行车或者电瓶车的人，从眼前晃过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赶什么！我要等的车来了，师傅打着呵欠和我打招呼，嚷嚷着没有睡醒，埋怨着每天如此的辛苦……
　　我敷衍了师傅几句话，没有再出声。其实，在我刚才看见如此多的人早起求生活的同时，我也看到为数不少的豪车从那豪华的小区开出来，从街道的各个方向绝尘而去。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那句歌词——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是啊，四处奔波的岂止普通人，是人都如此吧？不是每个富人都是暴夺横财而富的，大多数富人也是靠辛苦付出才成为富人的。富人们的花天酒地的背后同样也少不了起早贪黑，劳神费力。豪华，只是表象；生活，原本有着另一个层面的公平。神仙似的生活固然需要普通人的辛勤劳动来支撑，而富人们也未必就注定是不劳而获的寄生虫。
　　神仙树这个名字被人们喜欢推崇，大概源于神仙的自由与潇洒。其实，神仙即使享受也是要与时俱进的。记得小时候看《红灯记》，李玉和讽刺鸠山说：“听听收音机，喝喝美酒，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现在想来，美酒之说大概未为过时，而听收音机却无疑落后了。照这样说来，我们普通人即使没有美酒可喝，也至少有彩电可看，总可以算半个神仙了吧！其实，神仙谁也没有见过，神仙不过是一种想象和向往的情感而已，神仙有神仙的潇洒，神仙也有神仙的苦恼……
　　坐在车里，我脑子里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释然！大概也是从那个大清早之后，我在这个地方的生活，才终于坦然了！


　　　　　　　　　　　　　　　　　　　　　　　　　　　　201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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