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天下的理由

                                                                       甲天下的理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在中国无以数计的山中有道不尽的名山，无不谓鬼斧神工，如诗如画、景象万千、锦绣奇异，但它们谁都不敢称岳。看岳不看山，可见岳之魅力、岳之精粹，泰山又为众岳之首，又有东岳归来不见岳之说，可见东岳之震撼，但东岳也未敢称甲天下。但还是有山敢冒天下大不讳，尊称甲天下，它就是桂林的山水。在我当年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它就在我的记忆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何时我能目睹她的芳容，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美丽，何以甲天下，何以征服天下人？带着向往带着渴望带着朝圣带着疑问，我踏上了走向桂林的旅途。
      人们印象里的桂林的山水是在离桂林市还有百余公里之外的阳朔县的兴坪古镇。
      我们到达阳朔县城的时候是夜里一点，一个县城的所有的行业几乎全是宾馆，我们从街头走到巷尾，大小宾馆的门前都挂着“客房已满”的牌子，我们只好卷缩在一个宾馆里的存放物品的房间里窝窝瘸瘸地睡了一夜，价格并不打折。小城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小吃部、餐馆、烧烤摊都未歇业，人们吃着小菜，特色小吃，喝着饮料啤酒，惬意而又兴致勃勃。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桂林山水给阳朔这座小城带来了无限潜在的能量。小城的建筑都是古典式的，却都蕴含着现代元素，古朴端庄中闪耀着时尚靓丽，幽静典雅中迸发着绚烂活力；小城就在山脚下，四周群山环抱，在瑰丽的灯光下若隐若现，苍郁的影子在迷离奔跑。
       可能是听觉和视觉不协调的缘故，听觉传递给视觉的总是一种错误的信号，这便有了看景不如听景，许多风景都逃脱不了看景和听景这种既定的巨大反差；但第二天当我站在兴平码头，我才明白，桂林山水完全颠覆了这种反差，无论怎样绝妙精致的语言也诞生不出真实的桂林山水的美丽和神韵，唯能用视觉去触摸、去感知、去融合。
      一座座的山拔地而起，昂首挺脊，四面皆是悬崖峭壁。山的形态各异，迥相万千，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只有你看不尽的，没有它所没有的。它们独立但不孤独，一山接着一山，山山依次排开伸展，不管从哪个角度去审视都是完美，而且美感又是截然不同。每一座的山都让人叹为观止，每一座山都让人回味无穷。山之险峻，山之雄伟，山之清秀，山之浩茫，在这里一览无余。近处的山可见其细微纹理脉络，远处的山飘渺苍茫，恰有乳色的雾萦绕期间，更显得朦胧神秘，宛如仙境。山上都披着植被，流淌着绿色，绿色是初春枝头上的绿，绿的醒目、绿的鲜活；夏天雨后的绿，绿的朝气、绿的蓬勃；鸟儿羽毛上的绿，绿的清脆，绿的油光；这里的绿色因而有了起伏，有了形状，有了性情，有了温度。漓江的江面平坦，不甚宽阔，她从远方拖着逶迤的步子款款而来，在眼前的兴坪码头安安静静地做了短暂的休憩，继而转身默默地远去，峰回路转不见了背影。
      环顾四野，一切皆让我感到神奇、陶醉、震撼、心动。
      我怀疑我穿越了现实的时空，抵达一种诡秘和纯粹的世界，没有忧郁，也没有烦躁。
不远处有几个人在写生，他们静静地坐着，一会儿远眺沉思，一会儿低头专注地挥动着彩笔，他们无数次地临摹，试图为桂林山水的神韵和美丽注入属于他们自己的艺术。桂林山水无意于艺术，却诞生了艺术，胜似艺术，成为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和圣地。
      本以为要领先，谁知道我们还是落了后，整个漓江江面上已经百舸争流，往往返返、来回穿梭。坐在筏子上逆流而上，速度较为缓慢，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更近距离地贴近山水。临江的山就像是被竖直地劈开，与江面形成90度的直角，高、奇、险、威尽含其中。其平整的平面裸露的只有岩层，没有一点的泥土，就在这样的岩层上植被还是捷足而攀，有的遒劲骨美，有的如柳丝垂髫，它们再一次展示生命的传奇，演绎生命的绚烂。筏工一身二职，一边行驶筏子，一边不断地向我们介绍讲解沿江各个山的传说由来。螺狮山惟妙惟肖，美女峰宛若仙子，骆驼过江相当逼真。朝板山因象古代官员上朝禀奏所持的朝板而得名，圆宝山象圆宝而驰名。罗汉山腆着肚子日夜裂嘴憨笑，美女梳头以漓江为镜千年梳妆。黄布倒影影影绰绰，时隐时现，九马画山扬蹄奔腾，猴子跳江呼之欲出，吊人心悬。八仙过江互不相让各显绝姿，七仙女下凡婀娜飘逸，僧尼相会的创意让人忍俊不住，浮想连篇……漓江的山、漓江的景点举不胜数，这个耳朵刚听进去那个耳朵就溜了出去，每个景点都是人头攒动，人影迷离。漓江是一条画廊，我们就是在画廊中穿梭而行。人们举着相机，不停地拍照，动人的镜头总是取之不尽，囊括不竭，到了最后留下的都是遗憾。
      桂林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点点滴滴都是视觉盛宴，视觉的挑剔和饥渴就此丰满富足起来，以此为港湾，以此为归宿，再也不愿四处奔走，再也不愿寻寻觅觅。
      漓江水触手可及，它不太深，适合水草汲取阳光，也不太浅，适合承载游轮，流速不疾不迟，适合筏子自由游动。和意象中的一样，漓江的水真的很清澈，捧一捧在双手细细地审视，果然没有一点的渣滓，似乎是一种会流动的碧玉，一眼可以洞穿河底。河底铺满了水草，漓江水是一把梳子，把水草梳理的象垂在少女腰间长长的乌发，丝丝滑顺，摆动飘逸。直观看到的颜色，漓江水其实是绿色的，水草是绿色的，染绿了一江水。山是绿色的，山的倒影浮在水面，绿色便荡漾开来。河水不时地冲上筏子，打湿了我们的鞋子，我并不介意，和漓江水有着肌肤之亲是上苍对我的最高的恩赐，如可允许的话，我真想赤身裸体地跳入漓江，让清澈的漓江水冲刷掉心灵上的疲惫和尘埃，一切从新开始，从漓江开始，从现在开始。
       但我觉得漓江的山水甲天下绝不是仅仅是它外表的美丽，必有它更深层次的气质和魅力，这种气质和魅力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是无可替代。这就是桂林的山水有着鲜明的个性，每一座山都是一种姿态神情，犹如无以数计的人类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面孔，不可重复不可重生不可更改。每一座山都是一个个体，很少依附，很少相连，每一座山都有突起坚挺的山峰，就是几座山相连，他们都有几个属于各自的山峰，绝不会因为相连而只有一个山峰，绝不会丢失自我。大山有山峰，小山有山峰，只要是山就必有山峰，山可以小，但峰绝不可以磨灭。还不是简单如此，它们的性格是桀骜不驯的，“山高我为峰”，无以数计的名山奇峰被人类的脚步所征服，被踩踏着肩背吟诗作歌，能够坚持自己本色的实属寥寥。而在桂林的山面前，开山者畏，攀山者惧，行者绕，修路者叹，歌者不敢发声，咏者总怕肤浅，画者唯有膜拜。至今为止，它们原始如初、纯粹如初、高贵如初。
       假若一条江仅仅以清澈就能够甲天下的话，那么甲天下的河流绝不是只有漓江，很多河流的清也毫不逊色，唯“清”的理由绝不能够服人。漓江所独具有的是它的灵性，它没有服从于大地形势的安排、没有看高低的脸色；它是在有目的地寻找，寻找大自然的最深处，最深处而又最诡秘的地方，那个地方最能震撼人的魂魄，荡涤人的心灵。它寻寻觅觅、历尽艰险、九曲回肠，终于寻找到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桂林的山。她是桂林山的伯乐，她是桂林山的知音，假若不是漓江，桂林的山再有魅力，但不会有人涉足不会被发现、不会名扬不会甲天下；欣赏桂林的山漓江是唯一的通道、最佳的选择。
       从来就是这样，不论是谁，不论在什么时候，人们来到这里，只有乘着筏子或是游轮顺着漓江一路走去。人们静静地坐在筏子上面，清澈的漓江水缓缓地流着，载着筏子并引领着人们，桂林的山就在眼前，欣赏它们，只能肃穆、只能沉默、只能宁静、只能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