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分钟的温度

       物理老师后来抬起光洁的额头，决定“一个也不能少”。
       8点上课，8：15他才开始走到讲台上去。他拿出15分钟来等，像拿出一堆糖果，去款待正走在路上的孩子。
       他站在走廊上把一颗烟燃尽的过程中，等来了三名学生，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孩子。

       我把拐杖放到孩子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另一张坐椅上，退出教室之前，对那位老师深情地望去一眼：多好的老师啊，这样的慈悲为怀已不多见了。

       按照规定，班级课每次2 小时，那么今天的周日辅导班也就是10：15下课。后来，将近10点的时候，我就把车缓缓靠边，准备停在学校门前的马路上。还有15分钟，正好可以去隔壁的水果行买些桂圆回家。
       当我如此周密布署这些日常琐碎时，并不知道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只是我单方面的自说自话。

       “妈妈，你怎么才来？”
       电子锁的轰鸣声几乎和孩子的抱怨同时响起。孩子居然已经拄着拐，不仅从楼上下来了，还缓慢地走出学校，挪移到了路口的一根电线杆下，单腿独立的姿势，像从冬天的萧条中斜伸出来的一棵茅草。
       挨着电线杆，今天出来摆摊的是个卖鞋垫的老太太，昨天有人在卖梨，那个乡下人和他推着的28型凤凰自行车一样古老破旧。因为根本就不是正规摊位，更适合流动，适合临时停靠和夺路而逃。
       那一会，老太太似乎不太在意过来过去的行人，更热衷于紧紧地盯着孩子的拐杖，我看见她的目光铺满柔软的稻草。

       “不是一次2个小时吗？我算过了，不是要到10：15分才下课吗？”
       “那是你的想法，反正平常就是10点下课。反正老师说放学我们就放学了。”
       “没有见到你，我就自已慢慢下来了。没事的，妈妈，二层楼也不高，我自已可以的。”

       孩子以为一路上我的寡言少语是在为他担心，特意活泼地补充了一句，然后就一头扎进我手机的小米音乐里，逃逸而去。
       他不清楚我越过挡风玻璃的目光逡巡在哪里，更不知道沉静中我正慢慢捋清一个思路，如同一阵鸟儿突然腾空而起，我却在心中栖落下一阵化不开的冷：

       为什么不把2个小时上够？这算不算是缺斤少两？我清楚地记得那张收据是紫色的，摇晃着春天的热烈与奔放。不仅开具出了收费金额，还在右上角标注着开课时间和课时的次数。如同病了就要吃药，一天几次、一次几粒，我让孩子按时服下，去拯救一个成绩的提高。
       原来，那短缺的15分钟，是一位母亲的斤斤计较，是一件好事没有实施到底。我要允许有些美好，可以中途离席，允许春天的水分在秋天流失，允许生命的掌纹里，谁提前抽走了那只手。

       允许那15分钟的温度，就这样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