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之一——日出崇拜下的东方神话（其一）

日出崇拜下的东方神话


从夸父逐日到东海寻仙，原始先民的日出崇拜活动从未停止过。从人类学的观点来看，原始人类普遍具有“崇东”意识，相信在东方日出之处必有某种神灵存在。“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屈原《九歌.东君》），就是一描述祭祀、赞美太阳神的诗篇，也是楚辞九歌中描述祭祀场面最虔诚、最热烈的。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古人认为夏天的炎暑就是由于太阳和天狼星昼夜辉映造成的，在这里，屈原将楚国的世仇强秦喻为天狼星，在祭祀、赞美太阳神之际，还念念不忘的向太阳神祷告，希望他能“举长矢兮”而“射天狼”干掉强秦为楚国分忧。

火，是太阳神在人间的化身，而传说中的火神便是祝融，祝融一族也被引申为“太阳神之子”。“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离骚》），上千年以来史家文豪均认为这是屈原炫耀出身自抬身份的话。然而随着故楚文物的不断发掘，作为中国传统文化发祥地楚的前身——庸包括庸文化的出现，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也就渐渐浮出水面。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後，复居火正，为祝融。”（《史记.楚世家》），而正是这位祝融创立了古庸国，其民则是轩辕黄帝的正妃嫘祖的西陵氏族裔。

在黄帝时，强大的西陵氏部族亦即祝融一族不仅首先掌握了冶炼术还掌握着先进的蚕桑技术，黄帝娶西陵氏女嫘祖为正妃后，不仅为黄帝部族带来了先进的冶炼和蚕桑技术，还在黄帝与炎帝、蚩尤等部族争夺天下时出人出力，为黄帝取得最终胜利奠定了决定性的基础。及至夺取天下后，拥有四妃十嫔得二十五子的黄帝，分封十四子后也不敢轻慢这位祝融族正妃，接班权还要让给作为嫘祖嫡孙的高阳。足见祝融族当时力量之强大，黄帝非常明白，只要有老丈人家的支持，子孙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丢掉天下。而高阳即位后除了因袭黄帝的政策，还搞了一场功盖古今的“绝地天通”运动，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祝融族的政治阴影，同时也奠定了其作为“五帝”之一的历史地位。

纵观世界历史，所有文化无不是从“图腾文化”或者“巫祝文化”发展起来的。正所谓“医”者，“意”也，原始先民们早就接受了“巫医合一”，《黄帝内经》里的岐伯，就是随嫘祖而来的祝融族巫医。而“绝地天通”一说首见于《书.吕刑》：“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隆格。”，可知具体承办人就是祝融重黎，但具体内容并未言明。但《国语.楚语下》有一段楚昭王问于观射父的故事，倒给出了答案。昭王的问题是：

“《周书》所谓：重黎实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无然，民将能登天乎？”

观射父是一位博士，他作了一篇极富学术性的文章回答：

“……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

意思说的是颛顼以前，社会处于信仰的绝对自由期。民与神基本没什么区别，因为人人都可祷告，上通于天，家家都是巫史，代神说话；政府说话基本没人听，比如税务局来收税，老百姓一句“我已经问过神，神说不用交了。”就把收税的打发走了。收税的还不敢质疑他的那个神，你敢质疑他的话，惹恼了一棍子将你打杀，到了还得说“一切都是神的安排”。当时社会就处于这样一个无序、混乱的状态，在这里只有天地和太阳神是不允许随意祭祀的，天地的祭祀权归于颛顼，太阳神的祭祀权自然专属于“太阳神之子”的祝融，二者几可分庭抗礼。为了达到“绝地天通”的目的，最终维护皇权的绝对权威，颛顼不得已将天地的祭祀权也交给了祝融“司天以属神…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

从此，神权尽归祝融，而受控于颛顼，巫史则迈入专业化，再不许一般人“降神”、“格天”。“绝地天通”这项宗教政策的实施，使中国神权很早就进入到一个“可控”状态而不至于威胁皇权的绝对权威。从而使中国很快步入伦理社会，同时缔造了无神的、理性的、在当时堪称世界上最优秀的社会结构。“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祝融也免不了落个“兔死狗烹”的结局，“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後，复居火正，为祝融。”，看来黄帝祖孙三人始终也走不出祝融一族的心理阴影，那位敢杀祝融的帝喾，黄帝的曾孙颛顼的侄子，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英明神武嘛，杀便杀了，却又拉人兄弟来套近乎!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2008年3月，温家宝在接受《台湾工商时报》记者采访时，曾用这句诗来表达对两岸关系美好未来的希望。这句源自鲁迅的《题三义塔》的诗，原诗是赠给与鲁迅相识时间很短的日本人西村真琴博士的。西村是一.二八战后来华的日本《每日新闻》的免费治疗团团长，曾为负伤的中国百姓治疗，他目睹日本侵略军给上海人民带来惨痛灾难，并于战区上海闸北三义里拾到一只丧家之鸽，带回日本喂养。鸽死后，他给鲁迅寄来亲手绘制的鸠(即鸽)形图并求题咏。鸽子历来是和平的象征。鲁迅根据西村和农人们“建塔藏鸽”这种颇具佛教色彩的举动，写下了这首在中日友好史册上炳耀千古的名篇。 题三义塔 奔霆飞焰歼人子，败井残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
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一般人会认为，诗中所谓的“兄弟”之称乃是形容词客套话而已。果真如此，也太小看那位“立意在反抗，旨归在行动”、“执着似冤鬼”却又充满了悲天悯人情结，蒋介石叫他“疯狗”，然而更多的人称他“民族魂”的学贯古今的斗士了。之前我们提到屈原在《离骚》开篇即已阐明自己虽是高阳颛顼的后裔，但实际上“皇考”（此处并非直指父亲，而是引申代词，代指父辈）却是庸之伯（庸为祝融族故地，伯为伯爵子男之伯）即祝融。可见，屈原作为太阳神之子还是很自豪的。这从紧接着的“摄提贞于孟陬兮，唯庚寅吾以降；”还可以看出，“摄提”者，代指岁星，据考证：并非我汉语语言，而语言学家更进一步指出，楚方言“摄提”的发音与日语“木星”的发音完全一致！而木星即岁星也！这句诗大致可以这样翻译：在这年的正月，我偏偏在庚寅这一天出生了！庚寅这一天，非比寻常！回头再看《史记.楚世家》中的“祝融”故事：

“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

史上第一位获得“祝融”封号的重黎正是于“庚寅日”被诛，当时不仅神权独握，还掌握着“奉使征诛”兵马大权的重黎，仅因“诛共工氏不尽”轻罪而遭重谴，但因其氏族之强大，帝喾又不得不重用其弟吴回以缓解矛盾。特别将诛重黎之庚寅日注之史册，作为祝融氏族的纪念日。于是才使其生于“庚寅日”的后裔屈原，“大有异禀”而非同小可！颇有“转世灵童”的味道，屈原亦以此为豪。然古人遭诛者多矣，唯独重黎的死期被历史记下，可见其重要之一斑，即使如司马迁者也概莫能外。鲁迅评价《离骚》时称“其影响后来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指《诗经》）以上”（见鲁迅《汉文学史纲要》），一者是因孔子是一位思想家，以其思想影响人，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而或褒或贬；屈原则不同，他是一位行动者，以其行动影响人，每一个时代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屈原问题”，非要有激烈的争论与斗争，才能获得一些解决，从而推动时代的进步。对于“立意在反抗，旨归在行动”的鲁迅来说，对《离骚》自然倍加推崇。又鲁迅本姓周，而唐开元年间，因“姬”与“基”声音相近，当时长安姬姓，为避唐玄宗名讳，改为周姓。姬姓源于黄帝，与屈原同源，《离骚》于鲁迅也算是“家学”，站在弘扬家学的角度也无可厚非。在鲁迅的角度，他一直相信日本、朝鲜就是“陆中六子”抑或“祝融八姓”一支的。尽管近代以来对人类起源以及迁徙足迹的研究，从理论上可以证实泛华夏文化区域人类迁徙的过程，但苦于得到支撑的现实证据不多，学术界仍存在太多争议。但站在文化的角度，这个事实却是无可辩驳的。祝融一族是现有证据发现人类足迹以来唯一一个以太阳为图腾的族群，朝鲜，古称“高丽”，“丽”者“日”也，翻译成现代话就是“艳阳高照的地方”，而“日本”的原意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其国旗到今天还保留着最初的图腾图案“太阳”。《隋书》对与日国书的纪录中就曾出现“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的句子，日本作为祝融一族后裔的一支，屈原的本家鲁迅将日本称之为“兄弟”，那实在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关于《离骚》一名的由来，班固认为：“离，犹遭也。骚，忧也。明已遭忧作辞也。”，而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离骚》者，犹离忧也。”，在释“骚”为“忧”上班固继承了司马迁的认识二人意见一致，但在对“离”的解释上，班固臆测为“遭”，而向以严谨著称的司马迁则并未对“离”字作出解释，明显是对“离”的解释在当时有争议，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以司马迁之性格绝不会轻易为其下断语。

《易.离卦》爻辞有云：“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彖曰：“离，丽也，”，《礼.月令》亦云“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离不贷。”，明显“离”代表着太阳，但若果将“离骚”译为“太阳之忧”，自比太阳的屈原是不是太过狂妄了？在五行之中“离”为火之代称，居正南方（见《文王先天八卦》），作为太阳神之子的火神祝融，其后裔以“离”自喻，而将《离骚》意译为《太阳神之子的忧伤》当不为过。之于司马迁，一者因古汉语言的局限性难以将“离”字完整释义；二来受“孔子删书，断自唐虞”的影响，若“楚史能读”，或许太多的遗憾将不再成为遗憾。


万物生长靠太阳，对太阳的崇拜和歌颂似乎永远不会完结。而且总是最虔诚、最热烈的，这种歌颂与崇拜是古今中外永恒的主题。埃及、苏丹的金字塔正面都朝向东方，美洲印第安人坚信东方日出之处有神灵而对来自东方的海盗殖民主义者顶礼膜拜，毫不戒备。在日出崇拜的心理暗示下，东方民族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优越感，而相对“先天不足”的西方民族则习惯以自称“Days not fall empire”（日不落帝国）来进行阿Q式的自我安慰。从16世纪到17世纪的欧洲霸主西班牙再到近代的英伦，维多利亚时代的英版《世界地图》甚至把其所有势力范围都标注成和本土颜色一致的粉红色来宣示霸权！时至今日，宣称“山姆大叔头上的太阳永不落！”（《美国历史导读》）的美利坚，无不是以此为傲的经典。把“Days not fall empire”直译为“日不落帝国”固然无可厚非，但纵观历史风云日落西山的自然规律始终无法改变，如将其与时俱进的意译成“夕阳红帝国”，一定会更加帖切！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2-3-13 20:50 编辑 ] lichezhiy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