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过完春节，有三四个月没看到老三，一问才知道被抓进局子了。
　　定案是：组织卖淫嫖娼。
　　我听的差点吐血：他有这个本事？！
　　老三摆着个修车摊，有多少年头他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头上的那棵皂角树黄了绿了，绿了密了，密了浓了，枝枝桠桠的成伞了。伞下一年四季都围着一群干净体面的退休男人，老三在他们之中如鹤立鸡群。
　　在我的印象里，老三一年四季都是那件桔黄色的坎肩——夏天是背心，冬天是外搭。当然，这跟他的第二职业有关，他是这条街的兼职环卫工人，那是他的工作制服。他似乎因此很骄傲，因为我无意中听到那些人说：老三，穿上这个就是国家工作人员了。。。。。老三吸溜了一口鼻涕，一脸荣光：不能跟你们比，不能跟你们比。。。。。
　　老三很瘦小，身形更不能说挺拔，甚至还有些弯曲，看到他总让人联想到贫瘠土壤里没长开的老树，而他的妻子不瘦，挺白，嘴略厚大，眼略细小，个头低了些，站起来跟她十岁的女儿相仿，她的女儿很漂亮，有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梳着两个长长的辫子，我第一次看到小姑娘，竟惊叹他们怎么会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的养女。但看的出，他们对她很疼爱，吃饭总是吃两样：女儿的碗里是肉和鸡蛋，他们的以土豆丝居多。
　　老三虽然干修车有了年头，但我从不在他那修，最初是因为我害怕面对他的面部：他的整张脸是斑斑驳驳的白癜风，瞪着一双通红的眼，鼻涕成天挂着，一说话和漫延出的口水一起嘀嗒下来，他就用力一吸溜，再用手往嘴上一扛。。。。。。天，我承认我很不高尚。
　　那段日子车被送修理厂了，我找出电动车，因很久不骑，链子又锈又松，一颠就掉下来，因为不影响什么所以就一直没管它。一天，突然感觉车子不一样了，骑起来像刚买时一般，后来旁边店的邻居告诉我，是老三大早起帮我修好了。我感觉有些惊讶：中午我来来回回从他那经过好几次他都没有告诉我。遂装了钱找他。他红了脸，说什么也不要，他的媳妇也说：我们哪能要你的钱，经常麻烦你。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有一天下雨我看他在雨里装那些工具，就说以后晚上走时把它们放我店里吧，开门，你就搬走。然后，让他从我店里接水，或者我买了零食看到小姑娘在就分给她一些，仅此而已。
而他呢？如果我够细心会发现，天黑我放在门口的牌子会被放到店内，我的店门前总是比别家干净，我的东西忘收了他总是帮我收好，下雨了他会帮我把车子和东西搬进店，到晚上我的卷帘门总是会被拉下一些，因为钩子不够长。。。。。。原来，一直是我在树下乘凉，却从不曾抬头。
　　一天，外面吵吵嚷嚷，我从楼上下来，看到旁边店的老板在骂老三，原来他悄没声的推走了人家的自行车。自此我才知道，老三有爱拿人东西的毛病，比如谁家的拖把没了，电饭锅没了，扫帚没了，都会找他要，一准总能要回来。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挨骂甚至挨几下打，他不还口也不还手，但就是不长记性。只是我开店这五年来却从未丢过东西。
　　但这些邻居又经常找老三帮忙，比如谁想要辆二手的自行车、电动车之类的，我的那辆电动车被偷了，老三知道后，没过三天，他到楼上找我：姐姐，我这有辆崭新的二手电动车，你要吧，五百就行。
　　我笑笑说了声谢谢。       
　　我会无意间经常看到一个小男孩推了车过来找老三，然后神神秘秘的走开。这周围的邻居也都心照不宣。
　　老三把那辆车以一千元的价格卖给了别人，他那段日子总是埋怨我不要他那辆，因为我买的跟那个一模一样，却比他给我的价贵了好几倍。
　　日子就这样无波无澜的过着，现在见了老三，我已没有了最初的不舒服，对于他的鼻涕涎水我会自动忽略，只是路人还是无法适应。比如，每到节假日，我会在店前做一些活动，会吸引不少女性，这时，老三总会凑过来，往女人堆里蹭，那些花般的女人哪受的了他？一个个的翻白眼，服务员就吵他撵他，他嘿嘿嘿笑着不走。我站在楼上的窗前看着，笑的直不起腰。
　　我的脑子里把老三的形象又过了一遍，还是不相信他能干这事。邻居说：你注意过没有，他的车摊前总有一个留着短寸的胖女人？老三就给那些退休的老头拉线，然后和那个女人分钱。。。。。
　　原来如此，那些光鲜的男人。。。。。
　　当皂角树吐出鲜绿的叶子的时候，老三的车摊又开张了，只是没了先前的热闹，我看到老三的头发前半个都白了，他们的女儿瘦了，吃饭的碗里没了肉和鸡蛋。他的媳妇有时会在旁边卖一些焉焉的蔬菜，他则坐在板凳上，低着头，窝着腰，即使我这搞活动美女如云，老三也坐在那一动不动，任眼前车流川息，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