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家乡 聂炎如

早起的家乡
聂炎如
五彩的早霞舒心悦怀地轻轻一抖开，立时，霞光全缠缠绕绕在村东头那棵大樟树上了。大樟树高兴得张开的五彩的小手欢天喜地地拍起了巴掌，好听的巴掌声也闪耀着五彩的光芒。大樟树伸展的或粗粗或细细的手臂上，撒落着数不胜数的扑扇动翅膀的繁星：身穿麻褐色服装的麻雀，披着黑白相间大氅的喜鹊，裹着黑色外套的八哥……被彩霞柔柔嫩嫩的手抚摩着，一面唱起动听的歌，一面梳妆打扮开了：有的自顾自地用嘴梳理着，有的你的嘴伸向我的羽毛我的嘴伸向你的羽毛地相互梳理着，梳理得一身的羽毛顺顺溜溜油光水滑洁洁净净。梳理毕，有的做起了早操，有的练起了跳高，有的习起了跳远，还有的演习起了擒拿格斗……高高大大的樟树竟成了鸟们强身健体的运动场。
鸟们神奇的歌唱将牧童唤醒了。随着一声声“咿呀”的开门声，赤着脚的孩子们一面扣着上衣纽扣，一面用手背三下五去二地抹了抹眼屎，从门背取过牛鞭子，脚步“吧嗒吧嗒”地在村头巷尾拍打出轻轻重重的节奏。不一会，一身毛色金亮的“金子黄”，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迈动着八字步的“八字脚”，八鞭子也难打出个快步的“慢悠悠”，两只犄角尖尖对峙的“叉犄角”……被孩子们全取了个形象逼真名字的牛们，雄纠纠气昂昂浩浩荡荡走在了村路上，像是接受检阅的队伍那么的威武雄壮。早起的露水草牛吃了长膘。牧童们赶着牛去离村庄足足有二里远的岭下放牧。像是进行过分配一般，目的地到了，牧童们牵着各自的牛走向一条条田埂。
此时的田野，静寂无声，一片祥和。青青葱葱的稻子正在吐穗扬花，有的孕着穗儿，像挺着肚子即将分娩的母亲那么的自豪；有的刚綻吐嫩嫩的穗儿，又恰似分娩过后的母亲那般的安详。忽而，这边，那边，稻子轻轻的细细的吐穗的声音徐徐传来，像是极爽朗而富于韵致的轻唱向四处荡漾开了，静寂的田野有了浓浓的醇醇的韵味。洁白的稻花怒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氤氲在碧绿之中，让整个田野多了几分幽静，几分恬然。
被稻子们遮掩着的田埂上茂盛的青青的草，高挺起胸，昂起着头。晶莹的露水打湿着的青草的叶子，像是梳理得齐齐整整的秀发。有的叶片像张开的小手，正捧着一粒粒晶亮的露珠爱不释手地凝视着。猛地，轻风吹来，捧着露珠的叶儿不禁晃动起了身子，露珠随着徐徐滚动，叶儿连忙拼力镇定自己，可露珠已滚向叶的边沿，叶儿欲留已留不住了，无可奈何，只好极不情愿依依不舍地和露珠作别。牛们走近肥肥的青草，兴高采烈地低下头，伸出长长的舌头轻轻一卷，青草即卷进了嘴中。连续一伸一卷的动作之后，心满意足地咀嚼开了。那种享受的悠闲神情，十分舒心，十分得意。
此时，紧紧环绕着村庄恰似给村庄系上了翠绿色领带的水塘分外热闹。水塘里的水十分明净澄澈，水中的青鱼、红鲤、白鲫……成群接队摇头摆尾自由自在地游来戏往。不远处的塘边一丛青草被鱼儿争先恐后地张开红亮亮的嘴儿抢食开了，但听得“噼刺”的声响，银鳞闪烁着银亮的光，扇面样张开的鱼尾拍打得水花飞溅。水面上，“嘎嘎嘎”欢唱的鸭子，或追逐嬉戏，或一个猛子扎向水中觅食。忽地，几只鸭子扑扇动双翅贴着水面飞弛而去，犁出一道道雪亮亮的银浪。水塘边，镶嵌着赤褐、浅蓝、墨绿……的条石，如同给水塘系上了五彩斑斓的项链。条石砌成的多彩的洗衣台前，大姑娘小媳妇裸露着的手臂和腿根鲜藕般白白嫩嫩。她们一只手握着棒槌，一只手翻动衣物，棒槌一上一下徐徐挥动，“嗵嗵嗵”地发出清脆响亮而又很有节奏和韵味的声音，仿佛富有节奏和韵味的歌唱。动听的槌声中，一片片霞光被洗涤得五颜六色鲜鲜丽丽。她们一面洗涤着，一面将村西小顽皮传出的昨夜里打工的爸爸归家与妈妈亲热的故事讲述得甜咸酸辣有滋有味，欢乐的笑声激动得水塘漾起阵阵甜甜的涟漪。浸泡在水中的那白茵茵的腿根不时被贪吃的小鱼儿轻轻地咬啄着，撩得她们一个个心中痒痒起来，一种却是舒心畅快之感油然而生。
满头秀发梳理得油光水亮的大嫂大婶，提着青青的竹篾编织的菜篮子，迈动着急急的脚步向菜园走去。肩扛锄头嘴上叼着过滤嘴烟卷的大哥大叔，也满怀心事般脚步噔噔噔地走向菜园。菜园中，扑入眼帘的一畦畦菜蔬葱葱郁郁生机勃发：瓜棚豆架上青青油油的藤蔓扯起脚跟似的一个劲往上蹿；青椒洁白的小花星星点点，紫茄亮紫的花朵层层叠叠，一朵朵花儿宛若张开的一张张嘴在相互耳语着什么；倒挂着的圆圆的青椒和粗壮的紫茄，像形态各异的美丽的宫灯；瓜蓬豆架上长长的玉带般的豆角，金鼓样的南瓜，压得瓜棚豆架你弯着腰它驼着背默默不语地扛起自豪。大嫂大婶在园中走着，一会儿摸摸豆角，一会儿托托南瓜，却是不摘，口中叨念着“还正长着呢！”她们只顾看着，露水将衣裤打湿了全然没有感觉似的。与其说她们来摘菜，不如说是来欣赏自己的作品，来检阅丰收的成色，满脸额怒放着的全是丰收的自豪和幸福。而大哥大叔挥动着锄头在地垄中小心翼翼地锄着。其实，土地已被他们锄得没一根野草，松软得像铺上了厚厚的被褥，他们还要锄上一遍，要知道，瓜果蔬菜可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得善待才是。锄着，锄着，满脸露出的得意的神色也被霞光映得五彩缤纷了。
斯时，村子里家家屋顶的炊烟袅袅升起，像是在自由自在地跳着街舞，有的腰肢扭动，有的通体旋转，有的手舞足蹈，还有的相互搂抱着旋动着身子，把个家乡舞动得飘香溢甜，舒舒畅畅，安安详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