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她的眉眼依旧如春水温柔，却不再娇艳如桃李。
她依旧勤勤恳恳地劳作，坐在缝纫机旁缝织着你儿时五彩斑斓的梦，缝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缝织着细水长流的明天。
她做过导购员，做过幼教，也做过女工。
她的手并不好看，甚至因为长年劳作还有些难看。
你小时候不曾注意过她手的样子，只注意过她伸手抚你头时的温柔，夜晚哄你入睡拍背时的安心，还要你调皮惹祸打你时的严厉。
长大了些，你渐渐发现她的手是真的不好看，甚至是丑丑的。你买了护手霜，希望她好好对待自己的双手。她却说：“劳动人民的手哪有时间去呵护？”
你有些哑口无言，可看着她眼底那抹笑意，你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晚上睡觉之前擦不就行了。”
你连哄带骗地劝她涂抹护手霜，回到自己房里却暗暗笑她也需要人哄。
也需要哄。
你有些怔怔。
原来母亲也是个女孩子。
更多的时候，你只知道你的母亲是个女人。
年轻时一头过肩长发，顺滑飘逸。发量不多不少，常常披散着，显得娴静贞淑。
你看着她以前的照片，你是知道的，你的母亲是个美人儿。
一双杏眼顾盼神飞，琼鼻玉立在娇唇之上。唇色柔美，如蔷薇浅粉，淡雅可人。
穿着那个时代的时髦衣服，要么坐在女寝室里托腮一笑，要么站在绵远青山下侧首而笑。
她是那般动人，令年幼善妒的你竟然拿出水笔在她照片上乱涂乱抹。
年幼的你善妒，妒忌一切比你美好的人。你不会去旁人面前诋毁，你只会埋在心里一个人暗暗较劲。
可母亲就不一样了，她是那么亲近，那么善解人意，那么宠你呵护你。于是你的恶性使然，忍不住妒火，拿出水笔便在照片上乱涂乱抹。你是想着反正妈妈是不会惩戒自己的。当然，事实也如此。
那时的你才五六岁。
等到十五六岁的你偶尔翻到那些旧照片，看到你幼时的行径，你的心里有些后悔有些想笑，又有点想哭。原来母亲待自己真的是极好的。
母亲待自己的确是极好的。
中考的那段岁月，她辞了工作，只为你安心备考。每日早餐即使没有日日早上不重样，却也是煞费苦心。为你去学做包子，做三明治，还为你早晚接送。初二下的那个盛夏，冒着毒辣的大太阳，送你去老师家补习。等两个小时过后，又骑着小电驴来接你回家。她晒着炙热的日光，常常头晕目眩，却也忍着。后来，她多了一顶遮阳帽，你问她怎么突然注意防晒了。
她说：“这样，就不会头晕了。”
你坐在小电驴上，感受着风呼呼的吹，看着她的后背，觉得这样真好。
你从来不让她省心。她的一颗心总是随着你起起伏伏，跌跌宕宕。
高三逃学，是她一直没有放弃你，一直鼓励着你，一直对你充满希望。
你最失意的时候，是她说：“女儿，你是妈妈的骄傲啊。”
你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内心涟漪轰然化作惊涛骇浪，瞬间又低回平息。
你哭着说：“可现在我不是了。”
她看着你哭，不禁也红了眼。
却要故作坚强，扯起嘴角笑着跟你说：“你要自信。”
而今，你已亭亭，无需再忧惧什么。
她也依旧眉眼温柔如春水，却不再娇艳如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