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行

　 趁着暑假，我们决定回故乡走走。


　　回去的当天，还未从家里出发，母亲的电话就来了：“你们这会儿走到哪儿了？”等坐上了高铁，儿子一直问：“什么时候才能到姥姥家？”“怎么还不到姥姥家？”这一老一少急于相见的心情同样的迫切。


　　回来了。那熟悉的青山，熟悉的河谷，熟悉的村庄，熟悉的院落，熟悉的亲人的笑脸，熟悉的鸦鹊的叫声，一霎时，全都涌入了眼帘耳畔，醉到心底。


　　入伏以来，故乡几乎天天下雨。雾岚四起，一会儿把山峦全都包围在云雾当中，一会儿又隐隐露出几座山尖远峰。近处山坡上的树木，在雨中越发显得绿意盎然。乌鸦的黑影，在细雨蒙蒙中，“啊啊”、“啊啊”的，在空中盘旋飞过。


　　因为下雨，人们全都呆在家里。儿子和舅舅家的小哥哥，整天窝在床上，玩他们小孩子热衷的游戏、玩意。我陪在父母身边，闲话家常。父亲是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人。他抱来好几捆木柴，在灶火跟前挥臂劈柴，半天功夫就劈了一大垛柴禾。母亲则在窗跟底下，给父亲新做的鞋垫锁边。我也拿起一只鞋垫，坐到旁边，按少年时期母亲教过的技法，一针一线，锁起边来。我们要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要么干脆好长时间静默着不言一语，总觉得有一种平静安宁的情绪，弥漫在父母和我之间。仿佛时间的针脚，在这一刻停滞了，让人心里生出一种岁月就这样永远下去的感觉。


　　吃饭的时间到了，母亲养的大白花猫回来了。因为我们的回来，桌上的饭食格外丰盛，有红烧肉、大火腿，还有父亲栽种的各种时令新鲜菜蔬，摆满了整张桌子。吃饭前，先给猫的碗盘里，夹了几块红烧肉和大火腿。大花猫赶紧走到它的饭碗前，闻了闻，舔了舔，却没有吃一块儿，就倏地一下，窜出了门，不见了踪影。我心里直纳闷：连我们都觉得好吃的肉，猫却不吃，可能不对它的口味？


　　谁知道，我们一大家子刚开始动筷，大花猫又进了门。它站在门口，“喵呜、喵呜”一声声叫向门外。母亲了解地说，它去叫小猫吃饭了。果然，一只身子一尺左右、和大猫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白花猫，正从院子里的梨树上“喵、喵”回应着，向下爬呢。在离地两米多高的主干分杈处，小猫不敢下树，急的上下攀爬，直向猫妈妈求救。


　　母亲只是嘴里宠昵地笑骂着：“你看看！那么大了，还不敢下来，多笨哪！”却不上前帮忙。大猫在门口向树上张望着，也不去帮忙。我站起身，刚想走到树下，帮着小猫下树，母亲赶紧制止：“别过去，会吓跑小猫的！不用管，它会下来的。”果然，在妈妈“喵呜、喵呜”柔声的鼓励下，小猫连滚带爬，从树上滚落了下来。它随着妈妈走到饭食旁，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大花猫就蹲在旁边看着它吃。等它舔嘴抹舌地吃够了，趴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它妈妈才走上前去，叼起一块儿红烧肉吃了起来。至此我才完全明白过来，猫妈妈并不是不爱吃红烧肉和大火腿，而是和我们人类的母亲一样，有了好吃的，心里惦记着，先留给自己的孩子吃。这就是动物界母亲的通性吧。


　　它们吃够了饭，猫妈妈蜷身趴在垫子上休息。小猫在妈妈的肚子上，这边钻一钻，那边拱一拱。母亲又戏谑道：“多大啦，还馋奶！”原来，小猫也和人类的婴儿一样，不和妈妈分离，就很难断奶。猫妈妈被它叨扰的一刻也不得安宁，只得爬起身来，让它钻进怀里，啃了起来。猫妈妈还伸出舌头，一下一下为它舔着毛，从头上一直舔到尾巴跟。那样细心！那样慈爱！我心里感动着，一回头，母亲正夹着一筷子菜放进了我碗里……


　　天一直下着雨。母亲养的鸡也都不到山上觅食去了。它们有的钻进窝棚，有的站在树下，呆立着，好像也和我们一样想着，天什么时候才能晴呢？父亲抓起一把玉米粒，扔在鸡窝外面。一瞬间，窝里的、树下的，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鸡们，全都奔向玉米粒。大部分都是母鸡，它们都在低头急急地啄食着玉米。鸡群中，有两只红衣绿尾、昂首挺胸、骄傲漂亮的大公鸡，非常显眼，大有鹤立鸡群之势。其中一只身量略小的公鸡，欲钻入母鸡群里啄食米粒。谁知，那只身材高大的公鸡扑扇着翅膀飞扑过来，把它赶了出来。过后，那只大公鸡一直“咕咕、咕咕”叫着，在母鸡周围逡巡，也不吃食。原来它是在司保护母鸡之职啊。


　　父母疼爱幼童，雄性保护雌性，这自然的天理，在母亲喂养的鸡和猫身上，完全直观地呈现在眼前，让人不能不对本能这巨大的力量，彻底折服。


　　雾霭渐渐升起，漂浮在山脉之间。雨时断时续，我沉浸在父母亲人的爱意、故乡景物的亲切包围之中，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