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福”

　　年三十下午，在农村老家旧房子里，母亲带领我的嫂子、弟媳和上大学的侄女包水饺。水饺馅有牛肉、羊肉、猪肉、韭菜四种。母亲戴着花镜，臃肿的身体扎着蓝布围裙，她一边用筷子拌羊肉馅一边笑着说，今年在羊肉馅里面包上五个钱（面值一角的硬币），看看谁能吃着，谁吃着了谁有福。一家人欢快地笑着，各自盘算。
　　我带着几分酒意来到后院堂哥家，一进院门，见影壁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红底黑字的“福”，是机器印刷的那种。前些年同族院中贴的这些“福”字和对联都是我写的，普通的红纸，一张张裁开，书写，最后剩些边边角角的被我写成大大小小的“福”字，然后弟兄几个拿着春联，提着浆糊桶，在各个院子里轮流张贴，目力所及，院子内外到处是春呀福呀的，很惹眼。堂哥让我进西屋，房子是新盖的，顶上没有扎棚，一眼就能看到顶上削砍过的檩梁和崭新的苇薄，坑是新垒的，坑围钉着印有“福”字和花鸟图案的塑料围子，与屋子里的摆设倒也协调。没生炉子，堂哥往坑洞里塞了两回柴禾，借以取暖。他声情并茂地和我说着打工的经历，去了几个工地，吃的伙食好坏，得了多少工钱，中间有电话打进来，他接听电话，说是别的工友问他剩下的工钱领回来没有。
　　从堂哥家出来回到父亲的院子里。夕阳渐隐，院子里的光慢慢褪去，院外一棵杨树顶端的鸟巢在风里瑟瑟发抖。有零星的鞭炮声从远处近处传来，看不到一丝光火，空气中飘来轻微的火药味。屋子里还没有开灯，包水饺的活儿已接近尾声，一只只水饺整齐的排列着。虽然说年味越来越淡，吃水饺已经不新鲜不太吸引人，可是父亲和母亲依然像导演，乐此不疲地指挥运作着这一切。所有的馅都由父亲拌，面由母亲和，包多包少母亲说了算。通常是年三十下午包一大部分，初一下午收收尾包一小部分。人多吃得多，这两年孩子们饭量渐长，包水饺是个挺累人的活儿，于是儿媳们提议，少包，够吃的就行了。
　　点鞭炮、烧纸上香，上供之后吃年夜饭。男人们喝酒，女人孩子们喝饮料，一样的菜，分成两桌。儿子和小侄的饭量能赶上大人了，父亲笑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孩子们哄笑。水饺上来了，女人孩子们先吃。儿子吃了四个水饺竟然吃到两枚钱，大侄女（大哥的女儿）吃到一枚。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可是每个人还是希望自己能吃到，沾一点福气。嫂子给我们这边拨过一些水饺，让我们趁热吃。父亲夹起一个破了的水饺刚咬了一半，一枚钱从里面滑落到地下。父亲非常高兴，捡起钱，转过身子叫着我儿子的名字高声说，还是咱爷俩最有福，你吃着俩，我吃的第一个破饺子就吃着钱了。哥哥笑着对嫂子说，你这人就是没福，一看是破饺子就拨到我们这边来了，咱爸一看是破饺子自己吃吧，第一个就吃着了，人就是有福，这个没办法。嫂子笑嘻嘻地没说话。这次回来我带回她前些天在医院做的病理检查结果，不是胃癌，只是溃疡，哥哥嫂子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中午吃过饭之后，哥哥把我叫到一边，和我说着他的担心，眼里湿朦朦的。弟媳小声劝小侄子说，行了，吃饱就行，吃不着也没事儿。父亲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了，忙掩饰说，现在吃着的不算，最后那个谁吃到才算。晚饭接近尾声，小侄子终于吃到一个钱，弟弟和弟媳眉开眼笑，弟弟总结说，五个钱四个家庭都有代表吃着了，说明大家都有福。
　　吃过晚饭大家等着看春晚。在单位值班的爱人打来电话着急地说，家里的窗玻璃被别人点鞭炮炸了一个洞，也不知道是谁炸的，真倒霉！我安慰她说，这是福气破窗而入，她转忧为喜。我说家里还有一个“福”字，你把它贴到那个洞上，万事大吉！
　　 [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2-2-1 16:18 编辑 ] 电话, 韭菜, 筷子, 老家, 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