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花房
2022-01-13叙事散文文珺
母亲的花房 这几年,母亲忽然爱上了养花。一时之间,绿萝、吊兰、长寿花、红掌、君子兰等一大批草木,都先后走进了我们家。这些花,有些是弟弟从他工作的地方带来的,有的是弟媳从花市上买来的,还有的,是我拿回去的,另有一部分,是母亲从街坊四邻那……
母亲的花房 这几年,母亲忽然爱上了养花。
一时之间,绿萝、吊兰、长寿花、红掌、君子兰等一大批草木,都先后走进了我们家。
这些花,有些是弟弟从他工作的地方带来的,有的是弟媳从花市上买来的,还有的,是我拿回去的,另有一部分,是母亲从街坊四邻那里讨来的。
但无论怎样的花,一到了母亲手里,就像对待孩子一样,把它们精心养起来,这样,不到三年的时间,母亲已把自家的屋子养成一个花房了。
每次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跟着母亲看她的花草。她细细的告诉我各种花草最近的变化,开花的、长叶的、抽枝的、打苞的、还有要枯死的、要换土的、要加肥的,她叨叨咕咕说上大半天。那个样子,就像是在说孩子们一样。儿子小时候在老家,由父母照看,每次回家,母亲总要把孩子在家的每一个举动描绘给我,我听着,有时哈哈大笑,有时默默不语。
我忙不迭的跟着她,随她在花房里转悠。并针对她提出的各种问题,把自己养花得来的一点点经验教给她,然后,娘俩又忙乎一阵子,不是给枯了的花摘叶,就是给蔫了的草打药,不觉几个小时过去,天就黑了。
母亲养花,是这几年的事情。父亲刚去世的那几年,家里的地还由母亲种着,那一年,母亲已有六十五岁了,弟弟弟媳在外打工,农活没人干,几亩薄田,春种秋收,浇水打药,都要靠母亲来做,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我们早已长大成人,每一个人都有为母亲分担生活的劳累,让母亲过一分安逸而幸福的日子的责任。
姐弟仨一商量,决定把地给别人种,让母亲闲赋在家,安度晚年。
地刚让别人种的那几年,母亲很不习惯。母亲十八岁嫁到我们家,辛苦劳作一辈子,喜怒哀乐,都和那些地紧密相连,一生的时光,也都耗在那十几亩地里了。
对每一块地的脾气,母亲摸得比对我们还要透,依赖者那十几亩地,她和父亲养大了我们姐弟仨人,把我们送上了各自的生活历程。母亲又先后把奶奶和父亲送到了另一个世界,作为一个传统中国式女人,已尽到一切的责任和义务了。
现在,她已年事已高,不能继续在地里劳作,但要她离开那些地,闲闲的待在屋子里,她还真是不怎么习惯。
春种开始的时候,冒着刺骨的寒风,母亲一次一次的往地头上跑,她的腿已有严重的风湿病了,走的迟重而缓慢。看着别人在她的地里撒种子,她又伤心又难过,建议别人在去年种过麦子的那块地里种上苞谷,她害怕别人把地种乏了。别人嘴里答应着,还是种上了麦子,她又到果园里去看,想把那些果树的枝再清剪一下,但站在树下看了很久,树枝肆意的长在树梢上,她已没有能力再爬到树上了,就恹恹的回来了。
母亲开始患头痛病,一看到别人往自己家的地里走,她就头疼,我带她去医院做了各项检查,大夫说是这个年龄的老人的常见病,也没有什么大碍,我知道是心里原因,但也不好说什么。
那一年的麦子长出来之后,母亲还是照样去地里,拔取地里的杂草,蹲的太久,腿又疼的站不起来。她坐在地头上,像抚摸着孩子一样,抚摸那些绿油油的麦苗,就默默流眼泪。在母亲的眼里,麦子是除了我们之外另一群孩子,我们已漂泊他乡,而那些麦子却忠诚的守了她一年又一年。
果园里的杏树花开了,母亲拿了锄头,去锄树下的杂草。望着那些老杏树,母亲的心情非常的复杂,她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其实,那些老杏树已不怎么开花,她和母亲一样也衰老了。
那些日子,母亲的情绪十分低落,长久的站在新房子的阳台上,看着窗外的田野发呆,而后叨叨咕咕,说一些谁也听不清的话。大地依然青绿,但那些麦子,却再也不属于母亲了。
回家几次,看到母亲这样,我的心里也很着急,想带她来我这里,但来了只待三五日,就执意要回去。
新房子前后,有一些小小的空地,我建议母亲自己量力,门前种菜,院后种树,再在屋子里种上花草。这其实也是我的一个梦想,现在让母亲来实现,不仅可以充实母亲的老年生活,还在我偶然回家的时候,能看到一个理想的乡村居住院落,何乐而不为呢。
我给母亲从花市上买来了一盆金钱树,那几乎是所有花里面最好养的一种,只要给一点土,给一点阳光,就可以灿烂成一棵叶片肥厚,粗壮、笨拙的小树。
母亲把金钱树放在阳台上最温暖的地方,把盆里的杂草拔去,日日看着它一点一点长大,还自制花肥,把鸡粪、羊粪和场院里的麦草渣掺在一起,埋在土里发酵,然后用来养花,不久就把金钱树养成一大盆了。
慢慢的,弟弟从他工作的地方拿来了紫罗兰,牡丹吊兰,金边吊兰,虎刺梅,长寿花,三角梅等一系列常见花木花。母亲把紫罗兰养在一口破锅里,把牡丹吊兰养在一个粗口颈的塑料桶里,把金边吊兰养在一个木头盒子里,还把小侄子捡来的一个肉肉花,养在一只豁了一个口子的碗里。母亲独出心裁,想怎样养,就怎样养,整个的花房,有一种别样的格调。
紫罗兰一年四季都在开花,她的紫色和小小的花朵,是母亲钟爱的。母亲说,年轻的时候,最向往的,就是穿一件紫色带碎花的衣衫,但那时日子寒凉,哪里就能遂了母亲的心愿呢。金边吊兰一年时间就长成了一挂绿色的瀑布,引得过往的人都忍不住的往我家的阳台上张望。虎刺梅长成了一个狼牙棒,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每次回家,我都要长时间坐在绿意盎然的阳台上,尽享草木葱茏的安静时光。
一盆滴水观音,我已经养了四年了。由于居室光线幽暗,一直没有怎么好好的生长,更不要说开花了,给了母亲的第二年,就长到了半人高,居然还开出一朵真像一尊小观音的花来,开花的那些日子,母亲天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花的变化,急得我赶紧回家去看。哈哈,真是一尊活灵活现的观世音菩萨呢,一朵淡绿色的小花穗,披着一件微微发黄的小斗篷,静静地矗立在宽大的叶子中间,母亲在墙角焚了香,袅袅的桑烟,环绕在花房的草木中,观音双目微闭,双唇微启,细听,似乎有阵阵梵音呢。
四邻都赶来看稀奇,母亲奉上亲自熬制的老茯茶,几个老人坐在草木葱茏的花房里,有人还把针线也带过来了,她们在鞋垫上绣花,有说有笑,阳光打在她们的身上,富足而温暖,日子又惬意又安然。
母亲的生活又恢复到过去的忙碌和充实里了,在她的带动下,村子里养花的人家越来越多,他们相互交流养花经验和花的品种,几乎家家的阳台都成花房了。
每次回家,在母亲的花房里坐一会,已是我享受乡村时光必不可少的另一部分了。在那一刻,工作的忙碌,生活的流离和不安,都会消失,坐在草木之间,感受花开花落的奇妙和释然,尽享内心的平和恬淡。
也有时,看着母亲在花间忙碌,就特别的想父亲,若父亲健在,此时定会戴着老花镜,闲坐花草间,慢慢的翻一本旧书,喝一盏老茶,听我说一些工作和生活中的事。间或,摘取一片掉落的叶子,或是起身给一盆花浇一点水。父亲目光慈祥,面色安静如水,时光缓慢,日子安静而美好,又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呢,但这样的美好,却是永远也不可能有的了,婆娑世界,要留人间多少遗憾呢。
如今的母亲,忙时料理家务,闲时谈花论草,俨然一个资深的花农了,她把她一生对土地的爱,都寄托在花房这几十盆草木上了,连她的容颜,都越来越有一种草木的安静和恬淡之气了。
我给母亲讲,在遥远的美国,有一个老人叫塔沙奶奶,她已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但她还是喜欢种花种草,写字读书,过着一种自己想要的日子,心情愉悦,也很少有疾病她还会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母亲听了很神往,但我又说,在我们的心里,你已是我们的塔莎奶奶了,母亲开心的笑起来。
这样的日子,是我所向往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在退休之后,能在乡下盖一所小院,像塔沙奶奶一样,把自己老年的时光交付与大自然的花草树木,与大自然共度余生,也算是不负此生了。
大野朔风起,最后一茬庄稼已经归仓,大雪漫过茫茫田野,我的母亲,静守着她的花房,安然地行走在晚年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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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19 21:59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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