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河在此逗留
2022-01-13抒情散文炬焰炯炯
一条大河在此逗留一条大河逗留的地方，是河流对涯岸的眷恋，还是涯岸对河流的守望？大河在此隐而不发，小城在此翘首相望。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顺。运粮的漕船摆阵出行，一条，二条，三条……首尾相连，船沿上站着持长枪把守的小吏，神情肃穆，内心深处对岸上……
一条大河在此逗留
一条大河逗留的地方，是河流对涯岸的眷恋，还是涯岸对河流的守望？大河在此隐而不发，小城在此翘首相望。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顺。运粮的漕船摆阵出行，一条，二条，三条……首尾相连，船沿上站着持长枪把守的小吏，神情肃穆，内心深处对岸上人间烟火的向往不写在脸上，但眼睛里放出的光芒把整个运河都点燃了。人们站在岸边对船上张望，那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富足而神秘，站着站着就有人砌了码头，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有岸上看闲的，也有船上靠岸的，聪明的人看到了商机，码头上开始有了交易，交易越来越多，就向陆地延伸，恰好与一座迎面走来的小城相逢，是小城夯实了码头，还是码头拓宽了小城？
政府行为的漕运从最初的运粮开始，所运之物后来越来越丰富，除了粮、还有盐、丝绸、布、麻、淮安的茶馓、扬州的牛皮糖、苏州的软米糕……还有，还有就是江南绵糯的女子，如果船里坐着的是准备献给皇帝的美女，同样也被宽泛的称之为漕运。
第一条下运河的船是运粮的漕船，还是隋帝的龙舟？
从陕西洛阳出发，一路下江南。运河的弯月是女人好看的眉；运河的月色被曳地长裙搅动，款款而流，一朵簪花髻，斜襟盘扣的蓝花小袄，一步一摇，一摇一摆，一摆一扭，是比岸边水柳都柔软的女子的腰；天上的星星是南方女子甜甜的小酒窝，是她们任性调皮的亮眼睛。因爱慕南方女子而开凿运河？爱，原来也是生产力，原始、萌动、洪荒之力，创造了一个时代，运河时代。难道性变革真是时代变革的祈雨者？一路走走停停，高兴处龙舟不发，靠岸逗留。
岸上多了驿站，翻译成白话文就叫做星级宾馆或酒店。皇帝的亲戚看上了当地的后生，就联姻了；当地的后生暗恋了皇后丫环，就跟着她追了几百里。皇上不翻书，翻的是青石路，把咿呀作响的四轮马车当毛笔，大街小巷的写大字；皇上也不批奏章，把南方女子的小脸当折子日夜批阅。
河边的小城因为漕运更加热闹丰沛。镇淮楼前的叫卖声响彻大河两岸，卖豆腐脑的、卖酒酿小汤圆的、卖洋糖发糕的；铲刀磨剪的、补旧补锅的、修鞋修伞的；瘦西湖旁边的巷子里，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前站满了人，一个男人拿了一包看都没看，付了钱直接揣进袖子里，走了，急匆匆的。
小城里的街市繁华无比。两只羊换一头牛？把羊吃的草也送给你吧，没啃完的草根落在青石板缝里，是粗糙的宣纸里长出的兰花；卖蟹黄汤包的师傅左右张望，不知笛声从何而来；小户人家的梅干菜和萝卜干还晒在铁丝上，旧脸盆里的葱齐刷刷地长；谁家的高墙内传出银铃一样的笑声，挑逗了整个黄昏，谁用耳朵遥遥将它抚摸？对面人家的墙角有一枝红杏长得高过了院头，但她没有出墙，她在自家院里的上空长着，没惹着你。
大河里的船越来越多了。除了漕船外，又多了私船……一条大河在越来越多的生命里奔腾不息。越来越多的生命在一条大河里行走自如。
岸上开始设立漕运总督府署，河里开始有了巡盐御使。淮安的漕运总督府署至今还在，我在一个有雨的、深秋的黄昏进去过。而《红楼梦》中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就是扬州的巡盐御使，林妹妹去贾府走的就是运河水路。一条大河流经的土地，一下子都活了。山谷里的野百合，不种只收；平原的稻田里，谷子笑弯了腰；河滩上的牛羊，像天上的白云，一朵推着一朵；河底的鱼儿，列队出游，恣意撒欢；运河的长风因为喜悦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岸边的垂柳……
商贾、官宦云集的小城，越来越殷实、饱暖。解决了温饱的小城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读书上，这是物质成果富余后的必然结果，用当下新新的话来表述叫文化建设？精神文明建设？最出名的当属吴承恩，他用一部《西游记》撬开中国乃至世界文学的大门，刘鹗、吴鞠通、周作民、殷自芳、韩信、骆腾凤，他们更是在文学、医学、金融、水利、军事、数学领域取得卓越的成绩。值得玩味的还有陈琳，就是那个写《讨贼檄文》骂曹操的，那骂法处处见文学功底和思想深度。知识已武装到牙齿的小城，一只猫走路的样子都像读书郎，斯文，优雅，一步，两步，三步，停顿，站立，低头思考，蓦然回首……瞧，这猫步，读书人的步调。
大河文章，千古光辉，九州放彩；大河文化， 包容并蓄，高贵柔软；大河文明，崇尚流变，四通八达。皮日休这样写道：“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给功不较多。”胡曾却又这样写道：“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锦帆未落干戈过，惆怅龙舟更不回。”历史真的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把隋朝的灭亡完全不负责任的推给一条河流，我不同意。
我想说的是：规律，规律总是会起作用的，人会改，天当然也会改。关运河什么事？
我在小城的运河边长大。运河之水从中国的北端一泻而下，吹皱了海河的平静，触发了淮河的心思，摇落了扬州的琼花，长江、黄河这对孪生兄弟离开母体后各自天涯，在运河里喜相逢，一路携手南行，钱塘早就大摆宴席等着他们的到来；运河之风从华夏的南端逆流而上，捎来了农田丰收的消息，带来了南方水果的口信，携来了杭绸的缠绵，淮扬菜的余味更是裹挟而飞，香飘四海……
我还会在运河边的小城里老去。小城的旧物件样样投射着漕运的影子，小城的新事件样样与漕运有关。运河是漕运留给后代最大的“活态文化遗产”，可触可摸可感觉也可传承。越来越发达的陆路运输以方便快捷取代了漕运，但运河并不没有退出历史的舞台，相反她向前迈了一大步，走上了世界的T形台，大运河申遗成功了。运河旅游开发冉冉升起，总督漕运府署遗址公园对外开放了、运河文化长廊建成了、古黄河生态公园早已初具规模……
运河老了，但他没有端坐堂上接受后代的供奉，仍乐呵呵的为子孙后代看家护院：瞧，一朵流浪的云，在回归故里的途中一遍又一遍刷新朋友圈；三只灰喜鹊正在堂前的树上议政，他们打算建一个群讨论一下，日本胆敢挑衅，一个字“打”，美国背后捣鬼，两个字“制裁”；一群小蚂蚁一整天都在为运粮忙碌，吃是民生大问题，这件事它们做的不错，要表扬……
我也老了，我为拿不出一件象样的东西给子孙们焦作不安，只好天天守着运河，日出悠然见水，日落枕河而眠；我也说不出开发与保护这样的大话和官话，我只让自己一定要做到，老祖宗把干干净净的运河交到我手里，我也争取把清澈见底的运河交给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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