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

　　
　　春天刚进入季节的门槛，随脚跟进的却是一场细碎如沙的雪，它们从我的窗前斜线穿越而过。

　　姐发来短信，是几行诗文，露出略显伤感的情绪。我打过电话，问询，才知，可能是女儿下月准备出嫁的缘由，近日心情格外地空落。我们的对话也显得没有往日的喜乐，彼此沉浸在一片怀想里。对孩子，也对自己。对孩子是即将完成女性人生仪式的一腔愁绪，对自己，是不是多了由此而生的日渐老去的感伤？

　　许是这次对话的缘故，连日几天我的女儿频繁出现在我的梦里，而且总是小时的模样，端坐在她的小车里或是盘坐在她的小床上，看着我，不记得说过什么话。更清晰的一次是天冷的季节，她穿了一件小碎花的单衣在床的中心独自赏玩，我替她穿了件棉衣，心里满是自责和疼爱。

　　女儿小时的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日匆匆的工作，经常顾不了她，先生带她的时候多，确切说是抱她的时候多。我眼前常常出现女儿在先生掌心或怀里兴高采烈的样子，她的小脚丫被先生的手掌托向空中的姿态成为女儿成长中最典型的印记铭刻在我的心里，就是在如此的怜爱中，孩子大了。仿佛是很短的时间，孩子脱离了我的怀抱，甚至对我们给予的关爱有了羞涩的应答。

　　那时我们的日子过得简单而潦草，我根本记不得我对孩子的付出有多少可以被重复或是引以为豪。在她步入大学的门槛后，我有一种痛彻心扉的羞愧，孩子成长的道路似乎总是和我的责备与不解相伴随，而实质性的帮助和理解少之又少，所以我的愧疚长时间萦绕于心。

　　小学亦或中学，我很少与她交流，她也畏惧我刻苛的目光，在与我的对视中显得薄弱和无力。所以她避免我的谆谆教诲，她觉得我的教诲中充满了不可拯救的企图，就是以我的方式左右她的人生。她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叛逆，但她的行为一再地证明对我教育方式的否定和践踏。她很贪玩，上了高中尚且如此，我常常困惑，她玩的能力和毅力怎么那么常强。其实她玩的内容只在循环往复：聊天，和不同的人行使着同一个最擅长的游戏，聊天。

　　后来她离开家到了省内距我较远的一个市读大学，她选择了法学，她思维敏捷，口才极好。这是老师和同学对她的一致评价，所以替她选择法学。我不知道她的这种选择和做一名律师的切入点有多少会合的机率。只要她喜欢，做家长的都赞成，这是我尚且明智的地方。许是因为我的行为暗合了她的初衷，所以她在每月回家与我们相处的一两天时间里，会谈及发生在学校的事，宿舍的事。我的心开始解冻，我一直觉得我与女儿的交流无法正常进行，似乎永远无法令其在我面前敞开她的心门，让我见证她收放自入的辩证口才。但我的女儿在进入大学的门槛后开始和我交流，我听出她满满的自信，也或许是学生会主席和班长虚无的名份让她拥有了自信和对努力学习成就自我的期待。女儿笑靥如花。

　　她和我的对话让我感动，我一下觉得女儿的天空原来如此开阔，如此明媚。她脱离我心胸的捆绑后原来活的如此生动和丰满！

　　她假期的生日里，电话和短信不断，祝福声中诠释了她在离开父母的护佑中活得朝气蓬勃。我为她享有周围这样一群朋友真心的关爱暗自庆幸，感谢上苍给了我女儿丰厚的恩典，让她得享我所不能给予的一切。我相信她的成熟与她成长的环境密不可分，她在那座城市、那所校园所见证的人和事成为她生活美丽的一大点缀。

　　我的女儿在百天的相册里已初现美女的胚形，她没有按部就班地遗传父母平淡无奇的相貌基因，而被上帝亲手塑造成一个美丽的天使，这为一个女孩子小小的虚荣加了分，当然她大多的自信似乎也与先天的资本有关。毕业后，女儿没有延伸学业的专长而选择了其它领域，并且通过三轮面试，百里挑一地进入一家知名公司拓展自己的前途。她说很辛苦也很快乐，很单调也很充实。我一直都以为她的生活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只等上苍为她预备与她共享生活五味的良伴了。

　　可是昨天我正准备午休时，却突然听到她电话里的抽泣，她说她要离开这家公司了，单纯的她无法适应其中复杂的人事关系，她决定离开。她的哭泣表明了她的不舍，表明了她的自责，对纷纭事务的无从适合和迁就，她说她的努力和付出从此归零。听了她的拆说，我劝慰和鼓励了她，我说每一次奋斗的过程都是经验和财富积累的过程，可以重新发现和认识，然后形成更有成效的经验，这是成长的需要。我知道我的孩子毕竟还是承传了我率直的秉性，不愿屈从，不愿回避，也不愿苟且，所以对同事圈的关系处置一筹莫展，直接影响了她的工作热情。虽然我有时也会以为人要适应社会适应环境，哪怕偶尔的委曲求全。可是面对女儿的哭泣，我突然发现她在一些事上的立场和态度是那么难能可贵，而守住一颗纯真善良的心又是多么重要啊。我内心是欢喜的，虽然要面临重新规划的窘境，我还是表明对她支持的立场。 　　女儿收拾好心情，给我说了她的打算。原来她已经为未来做好了准备。这又使我悬空的心情踏实着陆。

　　我突然就想起近期关于女儿的无数个梦境。原来女儿一直在无言地与我对话，甚至期望于寻求我的帮助和理解。其实我对她的帮助也仅体现在乏力的语言上，而女儿则要在今后的路途中付出更多的努力。我确信在独自承担生活艰涩的路途中，她永不孤独。 　　对她，我有完全的信心。宛若枝条上结满的迎春花蕾，这场春日降临的雪摧残不了它，它依然会坚持开放，给春天最早的提示，而雪注定会消融，并且滋润扎根土壤的迎春花。 　　　　　　　　　　　　　　　　　　201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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