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的忧伤

忘却的忧伤
　　剑鸿
　　一
　　经常在春花烂漫、阳光肆意泼洒，星光灿烂、暗夜寂静无人，或秋风四起、落叶满目飘零之际，会有一把无形的琴弓，轻轻触动内心深处隐微的疼痛之弦，轰然发出辽远空旷的鸣响。
　　这样的鸣响，传递给我的，总是一抹悠远而淡淡的忧伤。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忧伤，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忧伤，时时触动宁静的心怀。它们似有如无，早经忘却，时隐时现，总又潜藏。
　　与生活角逐的景象，纷乱而迷茫。
　　只有借助一时寂然冥想的力量，我才能意识到，心灵最茂密的丛林深处，似乎有一口幽深的古井，里面盛满与生俱来和一路行走的欢喜和忧伤，还有借助文字无法抵达的隐幽情怀。当我们奔跑前行，井底水波不兴，但偶有触动，就会泛起波澜，撩惹心襟。
　　文字，有时是多么苍白。只有在《忘却的悲伤》跳动的音符中，那些文字无力表白的情绪，才会沿着克莱德曼钢琴曲的引导，在恍惚的意味中清晰呈现。
　　二
　　恍惚的意味中，我仿佛经常看到，时光穿过无穷力量的束缚、划破浩渺宇宙的暗淡星光，将我所在的世界覆盖。然后，它又如水一样飞流，穿越花草林莽，洒向历史的深潭，如激流掀动沉沙，将清明的心境打破，激起内心的忧伤。
　　童年、青春，还有一些梦想，在我小心翼翼地转过几个弯的时候，就隐藏不见了。这让我时时想起昨天。昨天，我还分明还和它们在故乡的桃树下一起玩泥巴，一起在铺满庄稼的田野里追逐，一起在荒原放飞爱恋的想象。可是，现在它们的背影却走向了一片迷蒙。
　　花儿正在盛开，绿叶还在做梦，五色斑斓，绚丽华美，它们装点了土地，染绿了枝头。可是，为什么苍白的土地，寂寞的枝头，会突然有这样的奇迹？很多年前，我曾经踩着芬芳的泥土，怀着怎样的好奇和惊喜，听它们生长的声音，看它们变得鲜艳无比。但现在，知识的积累，成熟的理智，已将它们扫荡。我不知道，我还对什么事物保持着好奇？
　　时光送我而来，却又转身豁然走远，任凭心灵被侮辱和被损害，它哪里知道，热闹和喧嚣，并不一定是好的去处。人群之中，有时更令人感到孤独。未来在深处，一路走来，我看到很多荆棘和白骨。寂静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默默怀念那遥远神圣的精神故乡。
　　诺瓦利斯说，哲学就是怀着永恒的乡愁寻找家园。难道，这就是成长和生命的哲学，这就是属于我们的那种致命的乡愁与致命的寻找？
　　三
　　有时，我很愿意相信，在人生的无数个时刻，必定会有某些时刻，让我们呈现出完美无缺的状态，令心灵顷刻充盈灿烂无比，让人们看到自己伟岸的身影和与众不同的力量。可是，这样的时刻，那样稀少。
　　也许是习惯和禀赋使然，比之于快乐，更能触动我心底那微妙琴弦的，是那种隐藏在心灵最深处的淡淡的忧伤。也许它们曾经浓烈过，但时光已将其熨平，揩拭干净。
　　在我看来，欢喜是生命之痛不可缺少的良药。但它的疗效是短暂的，也是具有麻醉功效的。它们在生命的激流中跳动流淌，给予我们鲜活的力量。而忧伤则不然，它犹如土壤之中的重金属，更善于沉淀和积累，更能激起生命的纯然感受。
　　习惯悲伤的秉性，是母亲赋予我的，每次提到我的小时候，母亲都会说起我的好哭，说她见过很多好哭的孩子，但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好哭的孩子。她说，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每天只要苍茫的暮色覆盖小小的村庄，只要鸟儿在桔树林中叽叽喳喳地回巢，只要家里的小鸡跳入竹笼，我就会开始啼哭，直哭到深夜煤油灯将尽、鸡叫三遍还不能停，直到第二天晨曦微露，太阳出来，我才会带着泪痕进入甜美的梦乡。
　　四
　　母亲将悲伤装在我的生命里，带入这个世界。
　　我有时想，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装着这样与生而来的忧伤。要不然，为什么人之呱呱坠地之际，最先要用啼哭向世界宣告忽然来到世界的惊慌。当人们走过时光，一路仓皇，最后又以泪水和惊惶向世界告别。这些联想，使我对悲伤有了一个更加荒唐的想法。
在存在的历程中，是悲伤主宰着我们。
悲伤，是生命的底色。
我们追逐、我们寻求欢乐，都只是对生命传奇的一种涂抹和渲染，目的是让生命底板充满色彩。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尽情地走向人群，走向吵嚷，拥抱渺小的欣喜和快乐。
　　涂抹和渲染，作为一种使命，就像花儿盛开，就像绿草萌芽，让土地充满色彩。生命原本苍白，尽管风雨侵袭，尽管霜雪覆盖，但也掩不住，挡不住涂抹和渲染的激情。
　　五
　　有一段时期，我非常习惯、甚而喜欢沉浸在一种忧伤的氛围里。
　　我常常独自攀到城市的楼顶和乡间的高处，望着远方暮色的苍凉，静静地看着火红的夕阳渐渐落下，看着夜色缓缓铺满天地人间，看着炊烟在村落间袅袅升起，任凭忧伤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蔓延，然后包围我的整个身心，直至天边的云彩。
　　那时，我感到忧伤是美的，是有力的，它让我感到了一种无穷的力量。
　　在那种氛围里，我看到生命就像一条无声的河流，汹涌奔腾而经过我的身体，流过我的世界。我因此而甚至养成了对于悲剧的喜好。
　　忧伤就像泥土中的蚯蚓，不时翻过被现实踩踏的日益坚硬的心灵的土壤，腾出容纳空气和水分的地方，让我们感受生命的可爱和美好。
　　这所有一切，都让我明了，人的一生，都在不停地触摸忧伤。纯净的泪水洗过心灵和身体的忧伤，虽然可以暂时忘却。但忧伤之力量，就如薪尽火传，不知其尽，将永随你我心旁，让我们不知疲惫地去追逐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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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后由 剑鸿 于 2012-2-27 21:1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