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 　　 文/于文华


　　一直生活四季分明的河西，春有雨，夏有花，秋有果，冬有雪——唯有去冬冬暖，未落一朵雪。

可遗憾里有惊喜。人生里，有多遗憾，就有多丰美！你不知道季节的列车，会驶来什么样的景致，只能静观其变。春雪说来就来，且一场接一场。浩浩荡荡、铺天盖地，似蝶飞凤舞的盈盈雪粒儿，旋落旋化——化为阳坡钻出嫩黄草芽的产床，化为水库晶莹跳跃浪花的旋律，化为绿茵茵冬麦兴冲冲春麦催根绽叶的营养。雪走雨来，一发而不可收拾，春雨潇潇，接二连三，缓解了冬季旱情，心头舒展。 　　低眉顺眼、不张狂、不惹眼的草们，总是急不可耐的率先钻出来。记得幼时藏在乡村的草，很多，很茂盛，也很让人怜爱。春光一寸，草长一寸。挖剌辣、挑野菜、掐苜蓿、剜猪耳朵、铲萝萝秧、拔青草……是乡下孩子每天必做的“家庭作业”。河西的春天总是来得极慢、极慢，迟缓而低迷，像绣娘手中的刺绣，一针针一线线，好多天，才绣出来一幅场春暖花开图景。性急的人，天天跑到山河草木间，睁大了眼，憋足了劲，从一株纤弱小草，盼到碧草如茵；从一朵欲放花苞，盼到一树一树的杏花梨花桃花开。或许，慢的才是最好而最珍贵的，让人更倍加珍惜。果真，烂漫的迎春花、芬芳的紫丁香，甫一怒放，就姹紫嫣红，缤纷靓丽。 　　走进凉州区东关面积达65公顷，占地975亩，各类苗木100多万株，有成百株薄皮核桃树和梨树为主，森林覆盖率达80%以上的核桃园，宁静、安然、雅致的氛围，让人怀疑是否走错了地方。离红尘很远。距自然很近。原来，这里市声嘈杂、人来人往。春可赏花，夏能观景，秋可会客、冬觅雪景，是凉州人引以为豪的私人宴会厅，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露天茶园饮食文化，也是休闲、娱乐、喝茶、聚餐的好去处。 　　在园中林间小径上漫步行走，我的身体虽则劈开了弥漫而来的股股花香、淡雅气息，但却无法绕开翠绿植被、茂密树木、奇异花卉组合而成清新甜美的围裹，也无法摆脱透过枝叶纯洁爽风对我身心的抚摸、沁入清香对我灵魂的俘获，以及鸟鸣声声、蜜蜂嗡嗡、蝴蝶嘤嘤对我听觉的纠缠。 　　飘渺沧桑载着云梦般的世事远去，无影无痕，无踪无迹。但有老人的口口相传，据说这儿以前叫东关花园，林木成荫，冠盖如云，是先人们留下来看得见、摸得着的唯一福祉，系清代凉州知府陈润生私人花园。民国时被河西风云一时的马步青瞅中并抢占，进行了大规模改建、翻修，其中最有名的修了一幢别致独特的蝴蝶楼（据说从空中俯瞰，主楼形似蝴蝶）。特意走近一观，树木掩映中，两层平面布局砖木结构的小楼，呈三段式蝴蝶展翅形，破败而满面沧桑，站立在风尘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薄凉，落寞而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解放后改为凉州植物园(国营园艺场)，因绿树成荫、空气清闲，瓜果飘香、景色宜人，成为老百姓消暑纳凉的好地方。改革大潮中，利用树冠高大茂密、遮阴面积大的特性，许多经营户来这儿安营扎寨，茶摊林立，自成一统。

　　一马平川、四季分明的凉州。天高地阔、盛产凉州词的凉州。河西都会、人文荟萃、胡人云集、琵琶声喧的凉州。襟都西蕃、葱右诸国、七城十万家、人烟扑地桑柘稠的凉州。凉州不凉米粮川、塞上江南银武威，王维、高适、岑参、王之涣、李益……吟诗作画的凉州。多民族居住、千年厚重文化积淀的凉州，养育了凉州人四平八稳、安逸平和的生活习惯。遍布城市角角落落的茶屋茶摊还不算，还将触角延伸到地处西北的西郊公园和东面的核桃园。平日里，邀三五知己，或一二至亲，或彼此熟络、交往密切的家庭，走进茶屋，喝茶谝闲传倒是其次，关键在于交流、沟通与交往。这种茶，也许会从上午八九点一直延续到午后六七点。中午来点实惠的，下午汤面片或尕面条，既消遣了光阴，又不用做饭刷碗，还加深了感情。人们乐此不彼，何乐而不为。足可体验到凉州人的闲生活与慢节奏。

　　尤至夏天，一边纳凉消遣，一边品茗会友，有争奇斗艳的牡丹园，有独具魅力的荷花池，湖光潋滟的观光湖，有成片成片的樟子松，有中国第五、西部之“第一高”摩天轮……更多的则是上百树龄的核桃树和梨树。摇曳的绿枝翠叶，芬芳的锦簇花团，细密的荡漾涟漪，成为一座以生态为主、集观光、旅游、休闲、娱乐、科研、科普为一体的园林式公园。

　　庞德说：美是如此一件罕见的事。不是么？原本就是植物的王国、树木的天下，被烟熏火燎的不成体统。滚滚红尘的经济大潮中，人类总是习惯于向自然索取和占有，不管不顾树木、绿草和自然的感触。众多的商家将光“瞄”向这里，越来越多的休闲茶园、娱乐设施入驻其中，追求片面的经济效益，生态效益和社会人文价值被撇在脑后，一味排放烟雾、脏水，污浊不堪，导致凉州植物园的绿地一寸寸在减少，百岁核桃树一天天在“憔悴”。一度曾油烟弥漫、泔水熏人，影响到百年老树的生长和环境。不仅使人体味过敏的、燥热的、黏糊肌肤的感触，蚊虫、浮苔、食物变质的气味，翅膀缺少飞翔的空间，植物遭遇不可预料的危机。渴待花草树木那种不露声色、心甘情愿的倾心付出。

　　今年五一节后，这里的茶摊茶园大多被拆迁，树梢和鸟儿之间，人行道和树木之间，天空和大地之间，一下子显得空旷淡雅了许多。葱郁树木间一处处眼睛见到的疮疤与瓦砾——原来彼此相连、喧嚣吵闹的茶屋通通消失，被迁往他处或是关门歇业。汪洋恣肆的生命在树根和树梢之间、在花蕾和花苞之间奔跑。谁不喜欢且迷恋春夏植物的蓬勃生长。我知道：再过若干年，这里会被植上草木花卉，脱胎换骨，焕发生机与活力。看到许多有身份的树——树身上挂了铁牌。看到一棵编号为568号的薄皮露仁核桃。有的树，老态龙钟，树皮枯干，瘦骨伶仃的样子，可树梢却有新芽钻出。有翠绿的新叶在阳光下闪着光。有一种世人向往的澄净与平和，抚慰我们喧嚣繁杂的灵魂。 　　这植物园枝桠交错、枝繁叶茂，无时无刻不在用鲜活的姿态、旺盛的生命、蓬勃的生机，昭示其非凡的价值。在经历了一个冬春的蛰伏、蓄势后，更为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姿态高洁、气质素雅。抚摸那些百年老树：有些瘦，却精气神十足；有些老态，却精干。遒劲而饱经沧桑风雨的树干，比我想象的更伟岸、更威严、更震撼人心。枝头的光泽，幽暗而饱满。就像树木的血脉、气色和生命，含着一种倔强而向上的力量。那是沉入土地的阳光、水分和营养，在沉默、酝酿、发酵之后，伴随着泥土之光，年年沿着根的梦想而来。没有谁能活过树木。最早的主人走了，马步青走了，连建国处有些园艺场的工人也走了。而它们，却一直活在凉州人流连忘返的梦幻里。翠绿颜色、甜香气味、柔和线条、幽美环境，组合成喧嚣城市外一片净土——一株株的梨花开得洁白淡雅、清香扑鼻。一丛丛的丁香花粉嫩鲜活、绚丽多姿。一条条的小鱼儿活泼可爱、游动自如……植物旺盛的生长，生命蓬勃的力量，是一种超越人类自身存在的喧嚣。眼睛也会蒙蔽人。看见的未必就是真实存在的。有一种远看黄黄的树，窃以为是来自南国的罕见树木。走近一看，满身的榆钱儿——原来是榆树的一种。 　　鳞次栉比、直插云霄的楼房，不仅让人安居乐业，也增添了人的压抑感，拥挤不堪的街道和永无止境的贪欲，让人心烦躁精神空虚道德失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高消费低人情的生活，尤倍添了人的紧张与不适应。人们睁大眼睛、放亮瞳孔，何处有足以安抚灵魂、寄存心灵的休闲之地。人们渴盼洁净清冽的空气、舒朗无污的阳光、璀璨茂盛的植被、恬静宁静的氛围……所带来的细腻感觉、柔软质感，过滤、稀释掉那些尘世间的污浊和烦躁，抵御来自红尘中的丑恶、敲诈、粗鄙的销蚀及缠扰，进而转化为对身体内部乃至灵魂世界对生命的真切理解、对生活的纯真渴望。

　　人类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自然。自然就会用什么态度对待人类。敬畏自然、善待自然，自有青山绿水、适宜环境。而一味索取，破坏生态、污染赖以生存的家园，造成的恶果自然是雾霾、沙尘、空气质量下降……这一切早已惊醒了世人。物质生活越来越富足安逸，城市越来越喧闹吵杂，安然宁静之地却越来越鲜见，而让阳光、花香、鸟鸣、悠闲走进平常百姓家，不仅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更是真切实在的视觉享受与精神需求。幸亏凉州的决策层高瞻远瞩，近年来将西郊公园、凉州核桃园的茶屋限期搬迁、关闭。所有做饭烧菜的冒烟生火的商铺茶屋统统被拆迁、被推平——让自然的归还自然，树木的给以树木。还一片净土与天地。不烟火、不喧嚣、不热闹、不吵杂，宁静质朴，素朴安然，不张扬、不媚俗不招摇，不妩媚，安逸而素淡，像低眉顺眼的女子，静享自然素朴，多好！ 　　有一种百年老树，在春夏间悄然默长；有一种世外美景，撞开红尘俗世的藩篱；有一种舒朗爽风，在季节里矜持生长；有一种清澈碧水，流经人工湖的曲折回廊；有一份幽静安然，在悄然走进凉州人眼帘乃至身心。 　　万物从容。天地安详。更多的阳光悬浮在树木和花朵的上空，世间万物都有各自适于自己的生存方式、生命轨道、命运走向。老人领着孙儿在草丛里嬉戏，男人牵着爱侣在小径漫步，朋友陪着友人在园中谈心。垂钓者在湖畔等待上钩之鱼。习武者在林中空地摩拳擦掌。喜好吹奏者吹拉弹唱，爱好跳舞者随音乐翩翩起舞……如果你只是单纯的追寻历史踪影，不一定要走进这里的幽静小道；如果只是一味的感伤怀旧往昔的记忆，也不一定要抚摸这里的沧桑老树、绚烂花朵——这粉红的杏花雨，雪白的梨花梦，轻浅的牡丹风，捂暖了谁的愁肠。岁月里，核桃园所有浅吟低唱的情节，氤氲着嫩绿勃长的故事；所有贤孝老调婉转的民谣小曲，在吟唱着忧伤而幸福的日子。“一念花开，一念花落。这山长水远的人世，终究是要自己走下去”。 　　泥土之上，青草和树木相得益彰，各安其命。执着而坚定，虔诚而无私。与时光、岁月一起进入季节永恒的滚动和循环。大地呈现生机勃勃的过程，人类忘记了忧伤，只是静享万物的美好状态。其实，越接近梦想，越超凡脱俗；越返璞归真，越接近自然——而对文明化程度越来越过分依赖的人类，却从内心深处越来越渴盼一处宁静的休闲之地。

　　白落梅说：“在这喧闹的凡尘，我们都需要有适合自己的地方，用来安放灵魂……只要是自己心之所往，都是驿站，为了将来起程不再那么迷惘。”只有本质的，自然的东西，最接近人心，也最能被人乐见。不闻烟火味，不见炊烟飘。更显自然本色。 　　草木葱茏、素雅清净的核桃园，可休养身心、陶冶情操、亦能安放灵魂、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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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0 18:18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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