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路途
2022-01-13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一通常,我下楼后,会看看五一路与东风西路的交叉口,有没有95路车过来。有时运气不错,95路公交车正在等红绿灯,便走到站台前。如果没有,就走到青云街,坐119。过去纵算坐上95路,我也要到青云街转119路。后来知道,95路可以到新兴路,与坐1……
一
通常,我下楼后,会看看五一路与东风西路的交叉口,有没有95路车过来。有时运气不错,95路公交车正在等红绿灯,便走到站台前。如果没有,就走到青云街,坐119。
过去纵算坐上95路,我也要到青云街转119路。后来知道,95路可以到新兴路,与坐119路走到单位的路程差不多,便不再转车。
95路车总会有空位,我多半挑临近后门的位子,方便下车。
无论119还是95路,去到我要下车的站点,都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这段时间,我习惯拿出手机,翻看公众号。一个新闻的公众号比较亲民,不仅有各类新闻,还有一些搞笑的图片,更有趣的是还有编辑的幽默点评。另一个则比较严谨,虽然也不忘在世界大事后加一道养身菜谱,但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完之后,把它们转发给木华。木华有时马上就看到,最晚则下午才看到,每看到,都会发一串玫瑰过来。如果新闻中有什么与莹漾的喜好或毛病相关,也会转发给她,并注明:看某某条。莹漾会与我就此事闲聊几句。
看完新闻,还没有到站,我就会再看看其它的公众号。这样短暂又零碎的时间,读诗是比较合适的。被诗刊如此遴选出来的诗,应该都是好诗,区别只在于:我是否喜欢。我喜欢的诗不多,而且是否喜欢,只在于是否打动我。比如今早这一首:“卧室门传来两声愤怒脚踢/那时,我女儿在澡盆里玩水/惊异地扭头看见我挤出的鬼脸/露出她新生的小牙齿对我笑/又放心地继续玩/一整个晚上她都很乖,趴在我肩头/小手圈着我脖子,嘴里一直说着/她仅会的发音:爸爸、抱抱、宝宝/就像知道我是一个需要安慰的人”。这样简单的句子,却打动了我,深深的。我想起许多日子里,女儿抱住我的温软小手,也想起很多时候,自己内心里的疲累和无奈。
很多年不看现代诗了,年轻时追读现代诗的心境早已不再。有了公众号,又开始读诗。一个这样平平常常的早晨,被诗所打动,是幸福的。
二
黄昏回家时也一样。我习惯上车找到位子坐下后,把装菜的袋子放在脚边,然后拿出手机,看公众号。新闻与诗都看完,我便看夜光杯,里面会有一些散文,篇幅不长,但总会有那么一些句子如沐浴在晨光中的树林,一派清新模样,让人忍不住地欢喜。这也让我反思:为什么相对于诗,我对散文会宽容这么多,喜欢的散文远远多过喜欢的诗?但我并不真正地想知道答案,只是任由自己去喜欢,又或不。
还有一个公众号:花草生活。读完散文,车还没有到站,我会再看看它。它通常会有一些小文章,写写一些人怎么与自己喜欢的花草共处,如把自己的后院开辟成一个小小的花园,又如把肉肉类植物做成戒指戴在手上……
下车后,我拎着装菜的袋子回家。
家门的把手上,已不再有报纸。很多年里,我订着两、三份报纸。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取下门把手上的它们,再用钥匙开门。不知什么时候不再看报纸,只是有一天突然发现,报纸一摞一摞堆在那里,拿进家门来什么样,它就那样,没有人翻动。于是不再订报纸。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回到家时,看着光光的门把手,仍然感觉不习惯。
因为报纸,我还存有一个电话:收废报纸的王师。家里往往用一只不常坐的沙发来堆旧报纸,当报纸与沙发的靠背一样高时,我就拔个电话给王师。有时她来,有时她老公来。把报纸捆好,称重,付钱。然后彼此道谢。旧报纸行情好的时候,每公斤一元三角。有次我还笑:卖了旧报纸就可订新报纸了。后来八角一公斤,也不错,我把收到的零钱放在门边的鞋柜上,出门买菜时顺手装进包里。有时莹漾看到,就会又笑又耍赖地缠我:给我给我!
那时莹漾也是看报纸的,学校有作业:摘抄新闻,发表看法。当然木华也看,他的习惯是饭前看报,饭后看新闻联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我们三人都不再看报纸。
过去,大街上会有人一面骑自行车,一面吆喝:收废铜烂铁废报纸。我就是这样认识了王师。细细一想,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吆喝声了。
三
在我看报纸又读诗的时候,到单位去,只有一路车:10路。它从东风西路到121大街再到白云路,如此绕了又绕,四、五十分钟后才能到距我单位最近的站点。
然后有了119路,再然后,我看到95路。据说,距我家500米的地铁开通后,去到我的单位附近就更快了。那时我要经过的路,大约就只有两条:五一路,穿金路。
坐10路车的时候,我读诗;坐119的时候,我看报纸;坐95路车的时候,我看手机公众号。我不知道到了坐地铁的时候,我看什么。
其实还有一段时间,我走路上班。那段日子,我在读唐诗:把唐诗打印到白纸上,把纸折成小块拿在手上。走几步,看一句。这是非常有趣的体验,多年后,当我走在青年路的某一段,会想:这里就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走到某家店铺前,又会想:这里是“寻芳不觉醉流霞”。其实诗句与那些街道或店铺均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我走到那里时,正巧读到那一句。于是那些读过的诗句,好像也就与我的生活有了某种联系。
正如这一天,当车开到前兴路时,我看到这首诗的结尾:“生活多滚烫啊/她的妈妈在卧室里哭/我的妈妈在另一间卧室里哭”。那些毫无保留的拥抱,那些纯洁无瑕的笑容,在这样的夹缝里,会是多大的慰藉?就像我如此在一座城市里奔波,那些诗,那些文,还有那些花草,于我会是多大的安慰?它们是诗,也是远方,让我完全忘却了眼前的苟且。这打动过我的诗,会让多年后,当我已不再坐95路,只是偶尔路过新兴路时,想起它吧?
四
一条路,一辆车,一些句子,或许只能陪伴一程。就像报纸,曾经我每天回到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翻看十分钟的报纸,才走进厨房。那时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不再需要报纸。
那时还做剪报,把喜欢的文章都剪下来,分门别类放进纸袋。在最近的一次清扫中,我把它们拿出来看了看,终于丢弃。不是不再喜欢,而是纸张已泛黄,影响了阅读的快感。何况这些文章,网络上总是有的。
现在,我也会收藏喜欢的文章,在电脑里,在手机中。但我也知道,再次把它们翻出来阅读的机率小之又小。每一天,都会有很多的文章出现;每一天,都会有我喜欢的句子出现。文章与日子相像,被时间的洪流推动着,往前,往前,很少能够回头看一看。
而我,不知道是要忧伤,还是要庆幸:不用再正儿八经地坐下来,安心静气地读一首诗,而是坐在晃动的车厢中,利用一些零碎的时间,就能与一首好诗相遇。
其实这就是生活。日子带着我去向目的地,并不过问我对已消逝的过往是否留恋,对现在的变化是否适应,我只用在陌生的人群里,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偶尔抬头看一看,站点是否即将到达,是否需要转换前行的工具。而人世间的温暖,也不过是在这期间能够与亲友交流一下那些暗藏在句子的隐秘地带、沉默在日子深处的欢愉与哀愁,平淡和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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