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梁老师

记梁老师


读书十多年，记忆里有很多老师，但印象深刻的也就那么三五个。梁老师是其中之一。

梁老师是我读中专时的老师。初见梁老师，令我们所有女生失望至极。梁老师虽浓眉大眼，但线条粗犷，阔口，胡茬很茂密，而且能看的出来它们很倔犟（现在想来，他像极了电视剧《我的兄弟叫顺溜》里的三班长），衣着也不甚讲究。同桌用眼瞅着他的嘴角趴在我耳边小声说，看见没，他早上肯定喝的玉米糊糊。这形象离我们想象了不知多少遍的风度翩翩、清俊儒雅的“老师王子”差的太远了。所以，我们无精打采，打瞌睡的打瞌睡，看小说的看小说，有的还操着不同的方言小声叽叽咕咕的聊着什么。

梁老师教的是平面构成和立体构成。记得他带我们第一次写生是在校园里。他指着那一座浅灰色的宿舍楼说，就画这个吧。我们三五成群围成一堆，就开始了构图、调色。

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楼的轮廓画出来后，梁老师正好踱到我身后，我知道自己画的好像哪里不对劲，便故意俯低身子，试图挡住我的画。没想到的是梁老师居然蹲下来。他朝我的身子与画板之间的缝隙看了一眼，“你这楼有人敢住吗？”我不解其意，用眼瞪着他。“别再画了，不然砸着同学们，你可担待不起。”原来楼底座两条外边线实际是互相垂直的，本来应该利用三维透视的原理构图，可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在图纸上该怎么表示了，直接就画成直的了。
同学们哄然大笑，我的脸顿时火热起来，我想如果这会儿放我脸上枚鸡蛋，肯定一会儿就被烤熟了。虽然梁老师蹲下来跟我仔细的讲解该怎样构图，但我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想用眼泪淹死他。

后来梁老师不顾我的冷脸冷色，一直手把手的教我构图，直到我会了为止。至于到底在什么时候原谅了他，早已忘记。也许是好多个同学也被他的黑色幽默给嘲讽过以后吧。反正，我们逐渐的了解了梁老师，这个有口无心的家伙（我们当时背后里就是这样称呼梁老师的）经常嘲讽我们，这倒让我们对未能领会的知识点记忆深刻。

第一学期结束，梁老师因为他的黑色幽默和不佳形象，导致学生们对他的评分很低（了解他是后来的事）。当然其他学科的老师也有很低的。但不同的是，有的个别老师气急败坏，在讲台上义愤填膺，指桑骂槐，然后课也不上了，甩袖愤然而去。而梁老师似乎没事人一样，照常卖力的上课，而且绘声绘色，天南海北。

那时我们才知道，我们这些在初中曾被指为听话的、优秀的学生，骨子里还潜藏着如此的好奇和不安分。我们不再愿意听课本上的条条框框，而是愿意听梁老师天南海北的神侃。当然这些神侃并非远离主题。梁老师神侃的内容基本就是他的见多识广，各地出名建筑的装饰特色，还有当地的风土人情，都被他描绘的出神入化。就在那时，我们这些刚从泥巴地里爬出来的乡下孩子，第一次听说了广州白天鹅宾馆，北京燕莎商场，深圳帝王大厦等。

梁老师常常讲的口干舌燥，还爱拖堂，很有要把他肚子里的那点儿墨水一下子都倒给我们的架势。而有的同学极不领情，一个劲儿的劝梁老师，老师你歇会儿，喝口水吧。让我们的脑子也歇会儿，也喘口气。梁老师讲起课来，不知有什么魔力，会结结实实的牵住我们的思维，一会儿都走不得神。一堂课下来，我们都累的不行。如果是上别的科目，我肯定早就构思两篇小说了。

有时拖堂时间略长，便有饥肠辘辘的同学大喊，梁老师，你快回家喝面条吧，我们还得去抢馒头。梁老师才想起该放学了。便微笑着说，好，好，抢不上馒头的都去我家喝面条。

课间的时候，梁老师并不返回办公室，而是坐在前排某位同学的凳子上。然后他周围便迅速围了一圈人。我个子矮，坐在第一排。得天独厚的条件让我从未漏过梁老师的神侃，有时甚至有怕膀胱会被憋坏的恐惧。

梁老师有时会和同学们拉家常。有一次他讲起他和师母半夜起来捉老鼠的事，粗声大气的，绘声绘色的，惹的同学们哈哈大笑。还有，他说他家的家常饭就是面条。还有，他一讲起他家的活宝（他儿子）就眉飞色舞。他还带着他家活宝参加班里的元旦晚会。男同学们早就跟他混熟了，有的甚至直呼梁兄或者老梁。后来，我班一个最漂亮也最害羞的女同学说，梁老师，你能不能有点儿老师样？梁老师大为诧异，老师应该什么样？

再后来，同学们给梁老师的分一次比一次高。梁老师更加卖力，在晚自习期间也常常到班里转转，指导同学们作画，并亲手教同学样制作沙盘模型等，并把他拍摄的各地的精品照片传给大家看。仿佛不这样他就愧对了我们给的高分一样。

梁老师因为心直口快，很不得势。但我们从未见过他因此而烦恼，在我们面前，他好像一直都是快乐的。

虽然他还会用黑色幽默来嘲讽我们的无知，但那已经是无比受欢迎的了。同学们的哄然大笑里，只有快乐和对梁老师的爱戴。

不知不觉，课间梁老师周围的人堆越来越大。

我们该毕业了，在梁老师主持的毕业设计答辩会上，同学们都超常发挥，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我们要走了，校园里弥漫着伤感的气氛。我们对梁老师说，老师，我们会来看你的。梁老师笑的哈哈的，都要步入社会了，成人了，还哭？不用来看我，十年之内走在街上能认出我来就不错了。

几年前听说梁老师调到园林处了。今年很偶然的一次，在街上看到梁老师，还是那个不讲究的形象，穿着一身园林处的工装，正在抱着一捆冬青。我真想停下来和梁老师打声招呼，告诉他，大热的天你就坐在空调车里指挥不就行了，干吗非得这么认真。最终还是远远的看了会儿又悄悄地离开了。因为，我突然想起，我们之所以这么感激他，这么尊敬爱戴他，不就是缘于他的认真、他的真诚、他的坦荡吗？

毕业十几年了，其实一直想去看看梁老师的，但不知是出于何故，终究没去成。这也是至今的一大憾事。听说有不少男同学去看过梁老师，听了这消息，也算是一种慰藉吧。我想，对于梁老师也应该是。
[ 本帖最后由 烛下夜话 于 2011-8-1 15:4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