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生活系列之三十：老周找对象（散文）

本色生活系列之三十：老周找对象（散文）



■ 文/于文华


和老民办出身的老周有过交往的人，最近有个新发现：寡居在家七八年的老周，近些天就像换了个人，脸也舒展了，衣服也整洁了，话了活套了——看来老周总算又活了过来，重新找到了自信和勇气。而这一切，源于他开始大张旗鼓、名正言顺的找对象。

老周日子刚刚过得顺风顺水、开心舒适，准备大展宏图，好好享受人生时，从来没得过什么大病，仅患高血压的老妻，蒸馍时不小心，一头从灶台上栽下来，身子当场就软了。三找两找，好不容易找了辆车，拉到半路上就咽了气。许是山路崎岖颠簸，许是抢救不力，反正半路撇下了可怜的老周，让半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会料理生活——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做家务的他，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念。那些年，饱受丧妻之痛的老周，没有了牵挂，失去了念想，缺少了关爱，感觉像是天塌了似的，整天哭鼻子抹泪，唉声叹气，好像魂被老伴儿带走似的。人往往是，握在手中时，不知珍惜，不会疼爱。失去了，不存在了，才感到无比珍贵！

人生如同过桥：桥上流走的是风霜雪雨的岁月，桥下捞起的是酸甜苦辣的记忆。谁要说不想记起那些共同生活的日子，不想回忆那些悲欢喜乐，有笑有泪、有甘有苦的往事，那是自欺欺人。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岁月早已把俩人，悄然打磨成相濡以沫的共同体——除非世间有一把利器，生生从心中抹去那么多难忘日子。院子里、房屋里，每个物件与角落、每寸地方和东西，都留下了妻深深浅浅的痕迹，手不用抚摸，眼睛随意撇见的，甚至脑海里储存的满满的，都是那些嬉笑怒骂、可叹可笑的一幅幅画面。可记忆中的一切，不像灰尘，可以随意抹去。不像垃圾，可以任意清理。庄稼一样一旦种下去，自会在天光下、阳光里、春风中生根发芽，摧枝绽叶，开花结果。记忆也一样，一旦被人“播种”，就由不得人了，它会长成茂盛的景象，长成斑斑驳驳的画面——而一旦连缀成电影般的画面，就被刻录进灵魂的底片，由不得人不记起。有时在梦中，有时在沉思时，一幕幕如烟往事，即或那些吵架的情景，胶片般在心底的银幕上回放出来，心就被撕扯的生疼生疼，感觉一切都那么暗淡无光，一切都似乎缺少活力。生活没有了动力，活着失去了信心。人啊，一旦与另一半有了休戚相关的联系，有了同甘共苦的默契，有了相濡以沫的感情，就变成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关系，变成了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作用的整体，再也无法割裂、无法撕扯。一半因某种缘由离开了，走向了天堂，另一半哪有心思苟活人世？老周像行尸走肉一般吃饭穿衣。老周进来出去房前屋后长吁短叹，有时整日整日不出门，有时出门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天只吃一餐饭，衣服胡乱对凑，即或万不得已见了人，也沉默寡言，不再主动开口说话。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不论怎样面对，都不会有丝毫转变。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亲朋好友都这般劝说，一味地消沉、悲伤，既无补于过往的过去，也不利于今后的生存，能做的，唯有正视现状，勇敢面对！话虽这么说，可老周的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这样昏昏沉沉，自甘沉沦了好些年，小女儿看老爸这样下去，身体非拖垮不可。情由境生。环境造就人。环境也能改变人。也许变换环境，让老爸走出熟悉的家园，到新的生活环境里，住上一阵子，或许心情逐步会好些。女儿想了一个绝招，干脆来了个釜底抽薪，将老屋低价变卖，自掏腰包，租好了一套位置偏僻、租金便宜，一室一厅的楼房，连劝说带哄骗，“裹挟”老爸住到了人烟茂盛、各方面条件不错的城里，这样既能照顾老爸生活，也想有了什么头疼脑热或是急病，救治起来方便。不至于像老妈那样来不及救治，留下终身憾事。

想来，生活真是一部大书。扉页上写着苦难，书中满纸辛酸苦甜。生活的过程，是一种经历，一种成长，一种历练。不管是甜蜜或是苦辣，幸福或是不幸，都得独自承受。没有人能够跨越。既然命里注定自己的人生中，有一段路要独自面对，那就挽起自己的胳膊，独自上路吧。经过一番痛定思痛的煎熬与心灵挣扎，老周终于走过了人生的阴雨期，站立在晴朗的天空下，抚摸明月清风，感受冬雪夏雨，体味甘甜苦辣，咀嚼春华秋实。

活是活过来了，可活的有些窝囊、有些不尽人意。一块儿玩牌的老王，多次劝说，还拿一个同类项作比较。说人家刘爷，60多岁丧妻，找了一个40多岁的伴儿，进门有热饭，出门有牵挂，白天有人想，晚上有人陪，脸上红光满面，衣服干干净净，说话钢牙利赞，走路利利索索。自认为命好、机缘好的老周，出来进去冷灰死灶，女儿再好，得顾她的小家，不能整天守在身边。现身说法，真切感触，才逐渐明白了：独柴难燃、独人难活，这种生活境界，总结的多么深刻而精辟。人不像动物，吃了睡，睡了吃。人是感情动物，得有情有爱。不知从那本书上，老周摘录过一句话：爱是生命中最美的芬芳、最好的润滑油。凡事相信善果。凡事盼望机缘。学会爱，寻找爱，感受爱，人活的得滋润，才有尊严！十六岁高中毕业（那时山村幼儿园闻所未闻，何谈学前班，七岁直接上学，小学五年毕业，连玩带耍两年初中，再接着乡里的戴帽高中读两年），队长说你考学无望，农活不会，到村办小学当老师吧。欣然听命的小周，走进了条件简陋，设施简单的学校，开始了人生旅途。从此，将近三十多年的教师生涯，除了到市教育学院进修的两年，几乎从未迈出村小校门一步。幸亏自知学历低、底子薄，无法给学生传授更好的知识，到处找关系、托门路，求情下话，拿到了晚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花两年时间，专门脱产，系统学习了《教育学》、《心理学》，汉语言文学的有关课程及小学语文基础知识，才“鲤鱼跳龙门”，由一个老民办，如愿转正成国家正式教师，算是端上了铁饭碗，原本想给同甘共苦的老伴一个幸福晚年，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老伴儿无福享受，只能感叹岁月无情、人生无常？

找就找呗。年轻时还真没有正儿巴经谈过对象，有人瞅上性格好、身体棒，有些知识，有正式职业，在村小当孩子王的他。是媒人找的父母。好像没费多大周折，稀里糊涂就结了婚，娶了妻，慢慢生活在一块，才渐渐有了感情，有了共同语言。接连生了两个丫头，就死了心，响应了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主动套环避孕。后来大女儿自谈对象，嫁到了镍矿金昌，几年才过来一次。小女儿考了卫校，在县城医院当护士，也自作主张，找了个乡下老师，不过在县城有一套楼房，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托人介绍了位脾气性格好的，见了几次面，感觉还可以。那女人50多岁了，不愿待在家里吃闲饭，背个大塑料袋子，县城里四处走动捡垃圾，说一天下来，少说有几十元收入。为方便联系，老周给那女人悄悄送了部手机。那女人说可以和老周一块生活，条件是得把她的两个娃娃照顾一下——一女子还好说，反正迟早出嫁了，多多少少给点陪嫁。就是有个即将找对象的小子，又没有什么正经干事，还游手好闲，整天胡混，这不是自讨没趣，找活祖宗养活吗？给俩女儿一说，谁都直摇头。又连续谈了几个，不是人家嫌弃老周岁数大，就是老周感觉不太那个。无形之中，老周心中有杆秤，拿谁都和前妻比较一番。这样，结果只能是谁都无法和原配相提并论。前妻事事处处以老周为中心，啥都听老周的。吃饭，老周吃啥她吃啥；做事，老周说咋样，她就咋样，从来不说二话，没有不和谐音符。现如今的女的，非常势力、实际。刚一接触，就问一月挣多少钱？有没有存款？好像没钱就不跟老周。你是不是国家正式教师？这能忽悠你不成。你有属于自己的楼房吗？嘻，没有属于自己名下的楼，怎么过日子？好像这年头，谁都非得有一套楼房，才能凑到一个屋檐下一块生活？

古道热肠的老王，看老周谈了不下一打对象，还是孤家寡人，又出主意、想办法，说老周不注意形象，是不被人看好的主要因素。现在不说要注重包装吗？连名人都讲究自我推介，何况凡夫俗子、一介草民百姓。你看你穿一双破球鞋，胡子拉碴的，衣服层层落落，谁能瞧得上？这不是有失为人师表教师形象吗？先把自个儿收拾利索，不说西装革履，天天穿上新西装、衬衣啥的，最起码要穿双新皮鞋，脸面弄的清清爽爽，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这样最起码第一印象，才给人家一个良好形象……还真像老王说的。改头换面一番，注意自我打扮后的老周，又接连谈了几个对象，感觉都不错。可有点拿不定注意：岁数都在30----40岁左右，这不是奔着老周工资，靠他养老来的？有一个年纪更小，仅有21岁，比小女儿都小几岁，还朝夕相处了20多天……

呵，和她的交往，还真有点传奇色彩，连据说经过不少世面的老王，都有点不大相信。那天，老周和往常一样，晚饭后到处溜达溜达。反正回家也一个人，心里闷得慌，就那样不着边际四处闲逛。十点多了，凉椅上歇息了半天，正打算回家，不远处一姑娘，好像边打手机边流泪，还骂骂咧咧，一副孤立无助样，让老周产生了些许恻隐之心。但，仅仅是一个闪念，这年头，好心没好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周走到家门口了，又有些不大放心，这深更半夜的，一孤零零伤心欲绝女子，在空旷无人的街上，难免会发生啥意外。折回头转到步行街，鼓起勇气问了句：姑娘，这么晚了咋不回家？听有人问话，姑娘没好气地丢了句：回啥回！公共车早没了？骗子，把俺骗到这鬼地方，连个人影都不闪……搞了半天，老周才弄明白，原来姑娘在网上谈对象，一男子约她到县城广场见面，说好不见不散，可电话打爆了，人却失踪了似的。老周只得好人做到底，说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回家，明天我送你回家。一询问，姑娘说她叫李小帆。家在凉州乡下，半天滴水不沾。老周把她领到老王铺子，弄了些康桶、零食啥的，也让老王做个证人，他是助人为乐，不是乘人之危，免得被姑娘反咬一口。

领是领回家了，如何相处，可让老周有些为难。反正就对凑一晚，自己睡客厅，让小帆住卧室——让老周始料不及的是，这姑娘好说赖说，还喜欢上了老周，还口口声声说爱老周的为人，半点也不希图其工资。当晚，姑娘像小羊羔似的，温顺、乖巧地被老周领回家，看老周独自一人，倒见怪不怪，未说什么，狼吞虎咽吃了方便面，陪着老周边看了会电视剧，边嚼了几包零食。尔后，洗漱一番，从包里取出化妆品，抹了味道香香的什么油，又“命令”老周，给她端来洗脚水，当着老周面，挽起如藕似玉小腿，慢吞吞洗脚，温柔至极地问：叔啊，我睡哪儿？心不在焉，有些失态的老周，忙说：你睡卧室，我到沙发上凑合一晚，明天天亮了，我送你回家！这那能成。这大冷的天，撵你老人家到客厅，多不好意思。就把我当你女儿好了。你这床这么大，我睡觉又老实，不会挤你的。不行，不行。你这闺女，不能这么说话……我是好心把你领回家……睡在一块儿，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洗不清啥嘛？你睡你的觉，我睡我的觉。怕啥嘛？叔。小时候，俺爹俺妈和俺们兄妹几个，都睡一炕，不照样生活了好多年。身正不怕影儿斜。睡就睡吧。可第二天小帆就是好说赖说不回家，说既然来了，她再联系联系那网友，说不定人家回心转意了也未可知。又过了几天，她还是死活不肯，说对方已有所松动，说好了要见面——几天的相处，老周无微不至、呵护有加的关照，让已然对爱情绝望的小杨，重新燃起了希望。一人吃饭不香，老周那些天几乎天天上街采办伙食：秤了猪羊牛肉，捉来新鲜活鱼，买来不少菜蔬，让小帆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还陪着到几个超市，给她添置了几套时尚衣服。和充满活力与生机的小李相处的这些天，心情好，伙食好，老周好像年轻了好多岁。小女儿一来电话，就让小帆外面暂避一会。一直住了二十多天，她口口声声说非老周不嫁。老周哭笑不得，哄骗说婚姻是大事，并非儿戏，听听小帆父母意见再说。

在乡下，看到比自己还小一轮多的小帆父母，老周还真有些抹不开脸，张不开口。倒是机智乖巧的小帆，对其父母坦白了这些天，就和老周住在一起，还说要嫁给他。一看便知，老实木讷的小帆父母，说只要老周真心实意对他们姑娘好，老俩口不反对，也没啥意见。

过了好多天俩人世界的老周，重新恢复了素日宁静平淡生活。旁观者清。见老周笑嘻嘻和老王说话，我问：老牛啃嫩草，感觉咋样？脸红酱酱的老周，搓着手，不知说啥好。是不是妙不可言呀。哪里的话，我是把她当姑娘对待……那，你打算和这姑娘继续交往下去吗？看老周沉默不语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捡到鸡肋。要想好好过日子，还是年纪相仿，和你岁数差不多，性格脾气好点的，这样能陪伴你长久些……对我的这番好意，老周不置可否。我也说不准……想想再说。

好多天了，不见老周身影：不知是奔波在相亲路上，还是在权衡是否要找小帆的利弊得失。唯愿早日找到真心疼他、体贴他的对象，走完寂寞、单调的剩余岁月。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2-12-20 10:34 编辑 ] 爱情, 本色, 描述, 平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