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老人·狗

竹林·老人·狗　 文/薄暮
　
春雨若有若无地飘下，碎石铺就的小径湿漉漉的。我走向竹林。
　　一大片竹子种在山的西坡，风静，每一棵毛竹缄默在冷清中，挺拔苍翠，我吮吸到的是本真带来的纯粹原味。微雨中的竹林氤氲着一抹清韵。目光延伸进林子深处，层次感渐渐扩展，它的内涵便丰富而宽广，全身心地亲近它，自然界特有的生命气息萦绕怀内，令我滋生出敬畏之情，灵魂因此安宁祥和。
　　春天，是竹子繁衍生命的季节。我站在林子边缘不敢再迈前一步，因为我看到湿润的泥土上拱出许多褐色尖状物，毛茸茸的脑袋清醒在温润的雨水当中，顶部绿叶上闪烁着水滴的光芒，剔透的亮。这些新生的茎埋藏在土层的深处，它们经历了严寒霜冻，质地坚韧，灵魂干净而饱满，没有鲜艳的色彩，诞生的情形是卑微的原生之姿。当生命被黑暗包围，它们应顺着季节的变化，无怨无悔，忍受地狱的历练。它们是执著的，内心拥有着自然界特有的信仰，韧性地走向春天。细细端详这些一度被埋没的春笋，神话般的色彩在林间流转，我看到了真实的生命蓬勃生长的过程，灵魂进入玄幻的际遇，仿佛走在一条开满鲜花的路上，那里是人间美好的天堂。
　　我沉醉在竹韵仙境的虚幻当中，被一声清脆的狗吠唤醒。斜坡上走下来两个老人，他们的身旁跟着一只大黄狗。
　　老阿姨的背微驼，拄着一根小木棍走在前面，一边叫住黄狗，一边笑呵呵地朝向我说：“不要怕，它不会咬人的。”
　　后面的老伯脸膛黝黑，身板结实，他爽朗地说：“我们的‘阿黄’很有灵性的，它和我们一起看山护林有十多年了。”话音刚落，“阿黄”就抬起两只前蹄，老伯伸手握住它们，他笑了起来，笑声在林间尤其的清澈，洪亮。
　　我随他们在一处凉棚下的石凳上落坐。老人告诉我，几十年前，这个山坡光秃秃的，都是他们这一辈的人起早摸黑地开垦荒山野林，种植树苗和竹子，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很不容易。他们在山上看守护林已经有二十年，一到春天，从黎明至黄昏，大部分时间在山中巡视，养护竹子，即使刮风下雨也不例外。还给我讲了有关“阿黄”的故事。在前几年一个黑夜，也是春雨连绵之时，老阿姨因感冒早睡，大伯和“阿黄”巡逻一圈后，坐下喝了杯茶，准备关门歇息，“阿黄”却一下窜出屋子，向竹林深处跑去，当大伯赶到“阿黄”身边时，它已经把一个偷笋的人吓跑，几个带着泥土的竹笋散落一地。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来偷挖春笋。
　　他们这种默默奉献精神让我动容，不禁问：“你们的儿女怎么忍心让你们如此辛苦劳作？”
　　老阿姨说：“他们几次叫我们回家，说我们都快70岁了，该呆在家里安享清福。可是，我们觉得生活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好。”
　　“主要是这些年来，我们看着那些树木和竹子长大。我们和它们，像人一样，也像人和狗一样，有感情了。”老伯笑着，用一双粗糙而有力的手抚摸着“阿黄”的脑袋。
　　老人的话语淳朴真实。他们多少年来守护这片林子，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的脸上绽放着慈详的笑容，显映出潜在的禅心，如同那些竹子，朴素，内敛，却又刚柔相济。他们的生命是谦卑的，生命的过程就像春笋长大成竹子，默然地耕耘在一方土地上，不求荣华富贵，淡定安详地走过人生之路。他们身上蕴含着翠竹特有的钟灵和骨气，这种精神令我无比敬佩。
　　在自然界的许多地方，竹子总能适应周围的环境，生根蔓延，形成一大片竹林，不管春夏秋冬，给人类一种和谐、温润的格调。穿行期间，心灵总会被它们的高风亮节所震撼，也会联想到人的精神和品格，比如两位护林老人和他们的黄狗。我已分不清是竹林的灵魂感染了他们，还是他们的慈悲感化了竹子，所有一切圆满在一个纯净的世界当中，使人忘却了人间的诸多残缺和烦忧。
　　回首这片竹林，风声过处，听到的是一曲舒缓的合奏乐，仿佛溪水自山谷轻快奔流，那种顽强的生命力永远鲜活在人间天堂。这让我想起了梭罗的一句话：“我们希望借此能从大自然借来一点纯洁坚定的力量，这种力量对于我们是一年四季都有用的。”
　　
[ 本帖最后由 薄暮 于 2011-3-24 10:25 编辑 ]